又是雨季安居的終結。佛陀回到南方。沿途上,他在鹿野苑停下來。三十六年前,佛陀就是在這裡宣講第一說的教理,四聖諦。雖然這樣就像是昨天的事,但一切都已經有了很大的變遷。自佛陀初轉*輪以來,正法已被弘傳到整個恆河流域的國家。為了紀念*輪在這兒初轉,居民們建立了一個紀念塔志記,而且又築了一所精舍給比丘們在這裡修行。佛陀在這裡給民眾說法和鼓勵之後,便起程前往伽耶。
路上,他又在優樓頻螺停下來,以能探視那古稀的菩提樹。奇怪的是,那老樹竟比從前更青蔥可愛。森林裡現在都遍佈著小小的房舍。頻婆娑羅王也準備建塔紀念佛陀在此證覺。佛陀到村裡探訪村童。他們與往昔的小孩一樣天真活潑。當日的看牛童縛悉底,現在已是僧團裡一個備受敬重的四十七歲長者。村童收割了一些樹上剛熟的木瓜供奉佛陀。村裡每一個小孩,都懂得念誦三皈依文。
佛陀從伽耶再朝東北前行往王捨城。他剛抵達城都,便直往靈鷲山。在那兒,他遇見富樓那尊者。他給佛陀報告在輸廬那海島的弘法情形。他剛與數個比丘在那裡安居完畢。海島上皈依佛、法僧的居民,已超過五百以上。
接下來的幾天,佛陀往訪當地的各個修道中心。一晚,正當他在其中一所中心裡禪坐時,佛陀聽到一個僧人誦經的聲音。他發覺那聲音裡帶有一點不安,就像那僧人是很頹喪似的。佛陀知道這個僧人必定是在修行上遇到困難。第二天早上,佛陀向阿難陀尊者詢問時,才知道那誦戲的僧人就是蘇納。佛陀還記得幾年前在捨衛城與他相識的情形。
蘇納尊者是依止摩訶契吒納尊者為比丘的。他跟摩訶契吒納尊者在婆波特山上修習了幾年。蘇納是個年青的富家子。他生性聰穎,舉止優雅,但體質卻有點虛弱。因此,他當比丘之後,需要特別費力才經得起居無定所,日食一餐的生活。雖然如此,他修行的意志卻如終沒有動搖。一年之後,他的導師把他引見當時在捨衛城的佛陀。
那初次的會面,佛陀問蘇納說:「蘇納,你的身體好嗎?你在修行、乞食和弘法上,有沒有遇到問題?」
蘇納答道:「世尊,我很好。暫時還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佛陀著阿難陀替蘇納打點一切,讓他在佛陀的房子度宿。阿難陀於是便把另一張床鋪,放好在房子裡。那夜,佛陀在房子外面禪坐,直至深夜三時。由於這個原因,蘇納便徹夜難眠。佛陀進來時,便這親友問他:「你還未有睡嗎?」
「世尊,我還未有睡。」
「你不累嗎?那你為何不朗誦一些已背熟了的偈頌?」
於是,蘇尊者便高聲朗誦了安般守意經的十六首偈語。他的聲線清澈嘹亮,而且念得一字不漏,非常暢順。佛陀讚歎道:「你念得美極了!你受戒了多久?」
「世尊,我受戒剛超過一年。我只曾試過一次安居動了。」
那便是佛陀與蘇納的初次會面。現在,當佛陀聽到蘇納的唱誦,他知道蘇納是過份的用功。他囑阿難陀陪他前去蘇納的寮房。看見佛陀,蘇納立刻起坐,上前頂禮。佛陀請蘇納和阿難陀都坐在他的身旁,然後便問蘇納:「你出家之前是個樂師,對嗎?你是專攻十六弦西他琴的彈奏的,是嗎?」
「對,世尊。」
佛陀又問蘇納:「如果你在絃線很鬆時彈那西他琴,效果會是怎樣?」
蘇納答道:「世尊,琴弦太鬆,西他琴是會走音的。」
「那麼,琴弦太緊又會怎樣?」
「世尊,琴弦太緊的話,會很容易斷。」
「如果絃線剛好,不太鬆也不太緊,那又會如何?」
「世尊,假如琴線的鬆緊恰到好處,西他琴便會奏出美妙的音樂來。」
「正是如此,蘇納!如果一個人怠隋懶散,他在修行上必定無所成就。但如果一個人過份用功,他也會心疲力竭,難以振作的。蘇納,你要量力而為,不用壓迫身心至其極限。這樣的修行,才會證得道果。」
蘇納尊者站起來向佛陀鞠躬,以表示感謝佛陀對他的瞭解和提示。
一天下午,戌博迦醫師來訪佛陀。正好佛陀從竹林回來,戌博迦於是便問佛陀可否與他一起步上靈鷲山。看佛陀爬著石級,戌博迦心裡充滿爺慕。七十二歲的佛陀,仍然是那麼體強力壯。他輕鬆的地緩而行,一手持缽,一手提著一邊的衲衣。阿難陀尊者以同樣的姿態而行。當戌博迦說要替佛陀持缽時,佛陀微笑著把缽交給他,說道:「你可知道,『如來』已經持著缽爬了這個山不下數百次,一向都沒有問題的。」
這階盤旋著山邊而上的精雕石級,是戌博迦的父親頻婆娑羅王所供建的。爬完最後的幾級,佛陀便邀請戌博迦在他房子外面的大石上坐下。戌博迦詢問佛陀的健康狀況和旅途的情形。跟著,他便細心打量阿難陀尊者和佛陀,然後用沉重的語氣說道:「世尊,我覺得我應該讓你知道這裡的情形。僧才裡發生的事,對政局是有直接影響的。因此,我認為你是應該知道所有發生的事。」
醫師告訴佛陀,提婆達多尊者想取替佛陀在僧團裡的地位,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提婆達多在僧團裡和上層的當權派,都已有不少的支持者。瞿迦梨便是他的謀士。他又得到迦留羅提捨、騫荼達婆和三聞達多幾位比丘的支持。他們全都有不少的學僧在他們的帶導之下。提婆達多尊者本身才智兼備,口才一流,很多比丘都非常的尊敬他。雖然他沒有正面作出對佛陀和大弟子的敵視宣言,便他卻時常對人提及佛陀的高齡,和質疑佛陀繼續領導僧團的能力。他更曾經暗示佛陀的教導方法落伍,再不適合時下的年青人。提婆達多深得幾位富者門徒的支持,而戌博迦就更不明白為何阿闍世太子對提婆達多特別擁護。頻婆娑羅王是如何的尊敬佛陀,阿闍世太子就是如何的尊敬提婆達多。太子給提婆達多建了一座修道中心在伽耶山上,就在佛陀昔日給迦葉兄弟和他們的一千門徒宣講『火經』的地點。太子每幾天便會親自送食物到這裡來作供。因此,那些希望討好太子的商人和政客,便都前來這裡參加法會和作供。提婆達多的勢力已逐漸增長。目前已有三至四百名比丘表明願意支持他。
戌博迦望著佛陀,低聲說道:「世尊,我並不覺得剛才所告訴你的需要要擔心。但有一件事,卻是真正使憂慮的,我聽聞阿闍世太子已開始對自己不能策政策感到很不耐煩了。他覺得父親已獨權太久,一如提婆達多想你傳衣缽給他一樣的沒耐。以我所知,提婆達多更給太子輸入了很多壞主意。世尊,這些都是我上次回宮替他們檢查身體時得到的印象。萬一頻婆娑羅王遇到厄運,你和你的僧團都難免會被受牽連。世尊,請你小心為要啊。」
佛陀答道:「戌博迦,我非常感謝你給『如』的詳細的報告。
知道刻下的情形,實在是很重要的。別擔心,萬一不幸有此情況出現,我是不會僧團受到拖累的。」
戌博迦向佛陀鞠躬後,便回到山下去。佛陀呆囑阿難陀不要對別人透露這天戌博迦所說的話。
十日後,佛陀在竹林給三千弟子說法。頻婆娑羅王也在座上聽講。佛陀說教證果必需的『五力』。它們就是信力、精進力、念力、定力和慧力。
佛陀剛說法完畢,還未及有時間給人提問,提婆達多已站了起來,向佛陀頂禮。他說:「世尊,你已年紀老邁,健康大不如前。你應該過一些平淡的生活,以能安享晚年。世尊,對你而言,領導僧團的責任太重了。請你退休吧。我願意替眾比丘服務,做他們的領袖。」
佛陀望著提婆達多。他答道:「提婆達多,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不過,『如來』的身體仍然健康,還有足夠的體力去帶導僧伽。」
提婆達多轉身過來,面對群眾。三百個比丘立時站起來,合上雙掌。提婆達多再對佛陀說:「還有很多比丘是同意我所說的。世尊,請你不用擔心。我是有能力領導僧伽的。就讓我來替你釋下重擔嗎。」
佛陀說:「夠了,提婆達多,不要再多說。僧團裡雖然有好幾位比你能幹的大弟子,但我仍沒有請他們任何一人接班為僧團的領袖。那我又怎會把這位子讓給你。你還未有資格去帶導群僧。」
提婆達多尊者自覺被當眾羞辱。他面紅耳赤,滿臉怒容的再坐下來。
翌日在靈鷲山上,阿難陀對佛陀傾訴:「世尊,我對兄長提婆達多的行為,感到非常痛心。我恐怕他會因為被當眾羞辱而對你報復。我也恐怕僧團從始分裂。如果你批准的話,我想私下與提婆達多談談,希望給他一點勸告。」
佛陀說:「阿難陀,我明天這樣嚴厲待提婆達多,是想大家清楚知道他不是我心目中要傳衣缽的人。他現在要如何對付我,全是他一人要擔當的事。阿難陀,如果你認為與他談談會使他平靜下來,你便去試試吧。」
數日後,戌博迦再次來記佛陀。他告訴佛陀,提婆達多正計劃把僧團分黨結派,但對他將會採取什麼的方法,他暫時仍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