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低那不可懂的部分,也許可以使幾部重要的經典都翻譯成人人可解的白話,充作一般成人的讀物。」這段話是民國二十四年講的,距今也有四十八年之久,照胡適的說法,則今天我們應該稍稍具備有讀經的資格了,至少我們可以開始準備讀經了。如果吳稚暉、胡適之兩位先生地下有知,應不至於反對他們當初所說的話吧?
拔箭、敷粉,破除經書的刺蝟形象。
從民國八年到民國三十八年,這三十年間,五四反傳統的習氣可以說彌漫全國,成為一般時代風尚。經學自古是傳統之冠冕,則「擒賊先擒王」,經書之首當其衝無寧是自然之事。由於經書本身變成了傳統的一個象徵、一個箭靶子,因此對它的攻擊很多是夾雜著意氣及非理性的因素在內。今天我們一提到讀經,就會有「狗咬刺蝟」,不知何處下口之苦,這種心理固然和經書的古奧有關,但經書之所以有刺蝟的形象,一大半也是五四人物的亂箭所給加上去的。其實若說經書難讀,西方的聖經、阿拉伯的可蘭經、印度的三大聖典,那些真正以「神道設教」的經典豈不更難讀?何以它們不但始終暢銷,定為國教,並且即使在我們這些「外邦人」眼中,也一點沒有剌蝟的印象?這是因為他們的教士不但不對它射箭,還給它擦粉之故。而中國經書身上的刺,一大半是近人射上去的箭。今天要大家親近經書,首先應該拔除這些後加的箭,然後再進一步去解決經書本身內在的問題。但為什麼要提倡讀經呢?經不是宗教,用不著神聖化、絕對化,更不必立為國教,那樣只有對經更不好。這個問題仍要追溯到五四,所謂解鈴人還是繫鈴人。在五四前後流行一個口號,就是尼采的話:「重新估量一切價值。」這話胡適提過,包括青年黨的常燕生也響應過,這一句話對現代中國的影響是絕不可低估的。但我們仔細分析一下這話背後的事實,就可以接著問:到底我們根據什麼標準來重估?我們重估的對象又是什麼?當然,標準是現代標準(其實主要是西方標準),對象就是傳統文化——國故。問題在於:我們對使用的標準懂得多少?又對批判的對象知道多少?這就麻煩了,事實是直到現在,我們大多數人對西方懂的只是皮毛,五十以下的人對國故的認識更是皮毛(五十以上的不敢說)。拿著皮毛去衡量、抵制皮毛,其結果如何?豈不就是時下的中國?現在看起來,倒是鬧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徹底「響應」了、「落實」了當年「重估一切」的大口號。因為以皮毛量皮毛,沒有辦法不落於虛妄。
迷矇、活劇,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傳統不是不該重估,但是我們到底對傳統瞭解多少?經書不是不可批判,但我們到底讀了幾本?如果我們不想再重蹈五四的悲劇,這一起碼的反省是不可省的。要瞭解傳統文化,必先經過經書這一關,因為經書正是數千年來中國文化的根荄。經的血脈貫穿在中國一切典籍中,經的乳液侵透在一切學問裡,它對中國文化之涵攝性,等於是西方的希臘哲學、羅馬法典加上希伯萊宗教的總和。不瞭解經學,則對中國文化的瞭解只能停留在皮毛的階段:一個人對本國傳統文化只能有皮毛的瞭解,這豈不是件可恥之事?這和一個人說不出自己爸爸是誰?同樣的丟臉。一個人也許可以不喜歡自己的爸爸,可是連自己爸爸是誰都說不上來就太可悲,也太可怕了。事實上,經書正是兩千年來中國文化的爸爸。你要批判爸爸也好、讚美爸爸也好,總要先弄清爸爸的「成分」才行吧?你總不能學威廉泰爾那樣,蒙上眼睛對著他亂箭齊發,然後打開眼罩,大吃一驚說:「哎呀!原來爸爸是個剌蝟呢!」
演了半個世紀這樣的活劇,至今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今天我們首先要去除「以皮毛論皮毛」的第一層眼罩,然後再除掉「師心自用」的第二層眼,並且放下弓箭,親自走近經書,去看一個究竟。這絕不是要復古,甚至也不急著「文化復興」,而是很簡單地要「認識爸爸」、要「認爸爸」。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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