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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當代佛門真相(佛教小說) 趙德發

《雙手合十》第九章

[日期:2011-04-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趙德發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在“非典”最猖獗的那段時間裏,孟懺在互聯網上發布了一則啟事:

  一對不孕夫婦,渴求子女。誠向年齡在20-29歲、身體健康、五官端正、品學兼優、無家族遺傳病史、大學以上學曆之女性征求卵子,婚否不限。有願捐獻者,將有萬元以上重謝。有意者請回信:kelianren5555@sina.com

  可憐人嗚嗚嗚嗚。孟懺在網上注冊這個專用信箱,貼這則啟事時,真是哭得一塌糊塗。向別的女人征卵,她是多么不情願,心裏充塞了多少痛苦!

  但沒有別的辦法。想要孩子,自己的身體卻有毛病,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春節後,她在上海查出自己的卵子有問題,丈夫方建勳倒是豁達,說孟懺你不要難過,不能生就不能生,咱們一樣過日子。孟懺說,我不,我非要生一個不可,醫生說可以讓別人捐卵,咱們也那么辦。方建勳歎口氣說,好吧。

  二人回家後商量,這事一定要謹慎、保密。孟懺說,由她在網上發啟事,物色好對象之後采用“互盲”方式,不向捐卵者透露地址,不和她見面,一切由聘請的律師代理,免得日後出麻煩。方建勳說,好,就這么辦。商量完這事,方建勳就回山西繼續倒騰煤炭。

  孟懺忍著心中的劇痛寫好啟事,在電話裏念給方建勳聽。方建勳聽罷沉吟了一下,說你貼在“芳草萋萋”網站上吧,那是個大學生的社區,容易找到高層次的應征者。孟懺正要上網發布,對門鄰居小路來說的事情卻讓她犯了躊躇。

  那天,小路敲開孟懺的門,一進來就哭。孟懺讓她到沙發上坐下,問她哭什么,小路說,她又懷孕了。她和她男的本來很小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中了。她已經做過兩次人流,現在一想到再上手術台就嚇得發抖。

  聽了她的訴說,孟懺坐在一邊渾身冰涼。她心裏說:佛呵,菩薩呵,世上的事情怎么就這么不公?有人想要孩子,苦求苦盼就是沒有;有人不想要孩子,卻接二連三地懷孕,這是怎么回事呵!

  歎息幾聲,便強打精神去安慰小路:“不想拿掉,你生下來就是。”

  小路說:“我也想生下來。醫生說,如果我再做人流,可能會終身不育。可我那口子不讓生。”

  孟懺不解地問:“為什么?”

  小路咬了片刻嘴唇,然後說:“孟姐,我相信你是個能為我保密的人,跟你實說了吧,我那口子是個和尚。”

  孟懺立即醒悟過來:“他是不是通元寺的當家?”

  小路驚訝地問:“你早就知道啦?”

  孟懺說:“年前我跟方建勳去拍香,發現監院和尚跟你那口子長得挺像。”

  小路搖搖頭:“咳,戴假發穿俗衣也沒能瞞過你。他說,他那身份,是決不能要孩子的。”

  孟懺氣憤了:“他那身份不能要孩子,難道要老婆就行?”

  小路低頭說道:“我哪裏是他的老婆,只不過是他養的一個女人罷了。”

  接著,小路擦眼抹淚,向孟懺講了他和明心和尚的事情。她說,明心俗姓唐,原來在三豐縣開工廠,她是他家雇的保姆。老唐的老婆是個母老虎,對男人管得很緊,疑心很重。她在他家剛做了兩個月,那女人就懷疑她和老唐有關系,大吵大鬧,還動手打她。她一氣之下,真的跑到外面打電話,把老唐招到旅館,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以後,二人就經常偷情。她倚仗自己是老唐的人了,也不怕那女人,聲稱如果再打她,就把她兩歲的兒子弄死,這才讓女人稍稍收斂了一些。但她不想這么不明不白地混下去,就逼著老唐離婚娶她,老唐不幹,她就尋死覓活地跟他鬧。老唐的老婆不敢再打罵保姆,卻敢打罵老唐,經常把他抓得滿臉是傷。老唐叫兩個女人鬧得有家不敢回,這天回來說,他實在受不了了,決定出家當和尚去。他要跟老婆離婚,把工廠拍賣,然後把財產一分為四:一份給老婆,一份給兒子,一份給保姆,一份捐給寺院。兩個女人慌了,都去勸他,可誰勸他也不聽。老婆不跟他離,他只把工廠賣掉,一個人去了簡山普照寺。小路隨後也到了明洲,用分得的那筆錢買下這套房子住著,一次次去簡山找那位改名為明心的心上人。明心不理她,她無怨無悔,在這裏一邊打工一邊等,一直等了五年。這五年中,明心憑借他當老板時練出的交際本領,在普照寺出人頭地當上了知客,又憑借當知客的便利,結交了佛門內外的一些要人,終於在法澤老和尚圓寂之後到通元寺當了監院。也該著他們再續前緣,那天她下班後騎車回家,不小心撞到了一輛轎車上。開車的是個和尚,急忙下車扶她,二人這才互相認出。明心讓她上車,把她帶到城外一個偏僻地方,聽她哭訴這幾年獨身苦等的經曆。明心聽著聽著也哭了,摟住她說,真沒想到你這么執著這么癡情!那天晚上,二人在車裏又有了那種事情。後來,明心就經常戴了假發換了裝束到她住處,兩年間,她兩次懷孕兩次流產。她想讓明心還俗跟他結婚,可明心不幹,說他好不容易混成一個名寺監院,是決不能放棄的,而且他還要繼續向上爬,爭取當上市佛協會長呢。想生孩子,他更不讓,說那樣容易暴露,對自己的前途十分不利。小路最後歎口氣說,其實,他還是不把我當回事。他跟前妻有兩個孩子,至今還一年回去看上幾次,他家鄉的人也都認為他們還是一家子。可我呢,為了他,從十八到二十八,整整付出了十年青春,最後連個名分也沒有……

  孟懺聽罷他們的故事,喟然長歎。她想,這小路也跟孟悔一樣,因為和僧人有了緣分,就把青春年華都耽誤了。不同的是,孟悔最終沒能把慧昱俘獲,無望無奈遁入空門;小路卻早就委身於老唐,至今還跟出了家的他暗地裏糾纏,不明不白。

  她說:“小路,你既然看清了他,就趕快跟他分手吧。”

  小路哭唧唧道:“我也想過這事。可你看看我,要文化沒文化,要形象沒形象,好工作難求,好男人難找,可怎么辦呀?”

  孟懺看著小路那張已經褪盡紅顏的臉,也覺得事情真是不好辦。她說:“可你不能老這樣下去。現在的首要問題是,你怎么處理肚裏的孩子?”

  小路說:“這不是跟你商量嘛。”她停了停,看了看孟懺的肚子,又看著她的臉說:“孟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想……我想把孩子生下來給你,可不可以?我保證,給你就給你了,以後絕對不認這孩子。”

  孟懺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下。她知道,自己曾把不能生育的情況向小路講過,所以今天她才敢這么講。自己生養不出,抱養別人的孩子,這也是常見的做法。與其要別人捐卵,要在自己肚子裏養上十個月,還不如抱養一個現成的小孩來得利索。她說:“小路,這不是一件小事,你讓我考慮一下,跟老方商量一下,好吧?”

  小路走後,孟懺想打電話找丈夫商量,可是幾次拿起話筒又幾次放下。她想,抱養小路的孩子雖然省心省力,但以後會出麻煩。她說以後絕對不認孩子,可這種保證是難以做到的。對門住著,親骨肉天天在眼前晃,哪個女人能把母愛深藏心中絲毫不露?再說,小路和她男的相貌平平,孩子肯定漂亮不了,要是把明心和尚的大方嘴繼承下來,那更叫人惡心。

  不行,還是找人捐卵去。這樣做的好處很多:一是雙方不見面,能免除日後的麻煩;二是可以選擇一個出色的姑娘捐卵,生一個漂亮小孩。更重要的是,這孩子是方建勳的骨肉,是經她孟懺懷胎十月親自孕育的。

  第二天,孟懺便去跟小路說,自己不打算抱養她的孩子,請她原諒。小路含淚點頭道:“孟姐我理解你。其實我說生了孩子送你,是帶了私心,光考慮自己再做人流就不能生育了,沒體諒你的心情。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孟懺道:“你別這么說,我不答應你,是自己還沒死心,還想找地方治治去。”她對小路只說過不能生育,但並沒告訴她准備找人捐卵。

  小路說:“你快找地方治去,願你趕快治好,早一天生下孩子。”

  孟懺問:“那你怎么辦?”

  小路臉上現出堅毅的神情:“我已經想好了。我一定要把這孩子生下來。明心認他也好,不認他也好,我都會把他養大。我吃天大的苦,受天大的罪,也不在乎!”

  孟懺聽她這么說,心裏十分感動。她想,面對苦難,為了孩子,女人常常會迸發出超常的生命能量。這事放她身上,她也會這么做的。

  她握著小路的手熱淚潸潸:“妹妹你生吧,姐理解你!”

  回到家中,孟懺在網上找到“芳草萋萋”網站,把征卵啟事貼在了論壇上。

  也就在當天夜間,她又開始了痛經。她不敢自己在家呆著,便抱著肚子開車去了醫院,在那裏一住就是六天,直到經期過去。

  回家打開電腦,看見自己新開的那個信箱有了十來封未讀郵件。打開看看,全是女大學生寫來的,都願意捐卵。有幾個在信裏明講,捐卵是為了錢。但也有兩個女孩說不是為了錢,是因為理解一個女人不能生育的痛苦。這兩個女孩,一個叫“黑蝶”,一個叫“什么什么的魚”。她對這兩個女孩產生了好感,便分別回信道謝,並讓她們把照片發來看看。“什么什么的魚”發來了,那是個胖胖的姑娘,雖然看上去充滿青春活力,但孟懺覺得她那對乳房過於肥碩。等到“黑蝶”發來,她只把照片掃描了一眼,就產生了良好的印象:那女孩雖然一看就是農村出來的,有些靦腆拘謹,但她面容清秀,身體苗條,尤其是臉上那對淺淺的酒渦惹人愛憐。孟懺給她回了信,問她詳細狀況,“黑蝶”回信說,她生在湖北農村,家裏有父母和一個正上中學的妹妹。她是石家莊一所大學中文系的學生,剛念完大三。她身體十分健康,什么病也沒有。孟懺覺得,這女孩比較合適。

  但她並沒急於和她談定,而是等了十來天,幾次在網上貼出啟事,想看看別的應征者怎樣。她又接到十來個女大學生的來信,選來選去,又看中了一個叫作“小雨滴”的。這女孩是河南的大學生,也長得不錯。孟懺把兩個人的照片都發給方建勳,讓他看看哪個合適,方建勳打回電話說,就選“黑蝶”吧。孟懺說:好,那我就辦了呵。方建勳說:辦吧辦吧,辦得越快越好!

  孟懺便去本市一家律師事務所,找了個姓宋的女律師。宋律師聽了她的陳述,表示一定要幫她把這事辦好,並為她保密。二人商定,由宋律師約“黑蝶”近期到上海見面,並帶她到醫院捐卵。而後,孟懺交了代理費,寫了委托書,並提供了“黑蝶”的聯系方式。

  第二天,宋律師給孟懺打電話,說她和“黑蝶”聯系上了,“黑蝶”同意這邊做的安排,但現在大學校園全部封閉,“非典”不解除她是沒法出門的。孟懺無奈地說,那就只好等吧。

  此後的日子裏,孟懺比任何人都關心“非典”情勢,每天下午四點准時坐在電視機前聽國家衛生部發布最新消息。

  這期間,她也惦記著他的三位親人。第一位是她的丈夫。她得知山西是重災區,便頻頻打電話給方建勳,讓他千千萬萬小心。方建勳說,他一直蹲在晉北鐵路上的一個小站,那邊一直沒發現患者。不過,因為不能去北京,車皮跑不下來,生意受了影響。孟懺說,什么生意不生意的,遇上這樣的大瘟疫,保命要緊。方建勳說,對,我就蹲在這裏不動,你放心好啦。

  妹妹那邊,孟懺也打過幾次電話。妹妹說,這兒的庵門關得可緊啦,連老鼠也休想鑽進來。問她的學修有沒有長進,孟悔說,天天當夥夫,能有什么長進!孟懺聽出了她的厭倦,就勸她一定要耐住性子,把該幹的幹好,該學的學好。孟悔沉默了片刻說,好吧。

  孟懺最擔心最惦記的人還是父親。三月裏的一天,她接到怡春市雲舒曼局長的電話,說她父親從芙蓉山走了。孟懺問,父親去了哪裏,雲舒曼說,聽說是去了五台山。雲舒曼在電話裏還一再表示惋惜和自責,說自己沒把事情處理好,讓老人家獨身一人離去,她心裏很是不安。孟懺說,沒事,雲遊四方在僧人來說是常事,五台山是大道場,他到那裏住也挺好。一個月後,她估計父親如果去五台山的話也應該到了,就從網上查明五台山都有哪些寺院,再從那邊的電信局查到電話號碼,然後一家一家打電話。可是問哪家寺院,哪家就說,沒有叫作休寧的老僧到那裏掛單。就在這時,“非典”爆發,風聲鶴唳,孟懺焦躁不安地想,這會兒父親在哪裏呢?他會不會出事了?

  後來她才明白,因為雲舒曼不懂拜山是怎么一回事,在電話裏沒說明白,她也就不知道父親是三步一叩地緩慢前行,“非典”爆發的時候尚在中途。

  終於等到疫情解除,孟懺便催促宋律師馬上和“黑蝶”聯系。律師給“黑蝶”打電話,“黑蝶”答複說,她可以請假去辦那事了。在約好的那天,宋律師帶著孟懺給的三萬塊錢去了上海。當天晚上她給孟懺打電話,說已經見到了“黑蝶”,這女孩果然挺優秀,很招人喜歡。第二天,宋律師又告知,說已經去醫院交上委托書,給女孩查了體,打了催卵針。第四天,律師說取卵已經成功。孟懺滿心歡喜,讓宋律師付給女孩一萬六千塊錢。第五天,宋律師回到明洲,卻只交給了孟懺一張六千元的收條。孟懺問怎么給得這么少,律師說,那女孩先是不要,說不就是一個卵子嗎,還要什么報酬,只要能幫別人懷上孩子,她就高興了。後來經律師一再勸說,她才收了六千塊錢,坐火車回了石家莊。孟懺看著字條上那娟秀的筆跡連聲感歎:真是個好女孩,真是個好女孩。

  醫院已經存上了卵子,孟懺便打電話給丈夫,讓他快去上海供精。方建勳卻說,他正在北京跑車皮,還要再等兩天。孟懺說,是車皮重要,還是孩子重要?方建勳說,老婆你別著急,不就是兩天么。我打算先去南京,再去上海,南下一趟把兩件事都辦了。孟懺問:“你到南京幹什么?”方建勳說:“帶幾個管車皮的去吃河豚。”孟懺驚訝地道:“到南京就為了吃河豚?你腦子有病呀?”方建勳說:“不是我腦子有病,是管車皮的人腦子有病。這次我給人家送錢,可人家不要。你猜人家說什么?說是經曆了一場非典,把金錢全他媽的看淡了。我沒辦法,想請人家到高級酒店吃飯,人家也不答應,說北京的酒店已經吃膩了。我問他們想到哪裏吃,他們說,想到南京吃那有名的河豚宴。現在南京的宴席已經訂好,是周六的晚上。”孟懺說:“吃河豚魚有危險,那些人不怕死呀?”方建勳道:“那些人說了,經曆了非典,等於死過一場了,還怕再死嗎?當然,這是他們的玩笑話。吃河豚是有危險,可南京人很會做,洗得特別幹淨,不會出事的。”孟懺說:“我不放心。你陪他們的時候,自己別動筷子。”方建勳說:“你要是不放心,也去南京吧。等客人玩完了,把他們送走,咱們一起去上海。”孟懺說:“好,這樣最好。”

  星期六上午,孟懺接到方建勳的電話,說他們下午坐飛機到南京,讓她先去那裏的金陵飯店,把他預訂的房間落實好。孟懺立即開車上路,午後一點進了南京,找到了那座赫赫有名的酒店。到總台查查,原來方建勳訂了五個豪華間,每間房每天798元。孟懺有些心疼,但想想這是生意上必要的破費,就掏出信用卡把錢付了,然後拿著鑰匙去了其中的一間。休息了三個小時,她接到方建勳的電話,說他已經出了機場,現在帶客人直接去“大富豪江鮮館”,讓她趕快過去。因為路生,孟懺沒有開車,叫了輛出租車直奔那兒。此時已是華燈初上的傍晚,那家江鮮店富麗堂皇,食客攘攘。找到預訂的“滿江紅”包間,只見裏面的空間將近一百平米,裝修極盡奢華,光是四周擺放的古董、奇石就讓人大開眼界。孟懺問問打扮得如仙人一般的服務小姐,得知進這個房間最低消費是一萬八千八,心裏又是一陣疼痛。鬱悶地等候一會兒,只見門外小姐向著走廊做出燦爛笑臉,將一只玉手向房內一攤:“各位先生請進。”接著,方建勳出現在門口,滿臉堆笑,也將一只胖手向房內一攤:“各位領導請進。”然後,便有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進來,身後跟了兩男一女。方建勳向孟懺介紹,為首的這位是常主任,後面幾位是孫處長,馬處長,聞處長。他們一一和孟懺握手,嘴裏說:方夫人好,方夫人好。

  賓主落座,服務生把茶宣上,小姐便端了菜單讓客人點菜。方建勳說,不是說好吃河豚宴嗎,怎么還要點菜。常主任說:你老方又土了。雖然是河豚宴,也不可能光吃河豚吧?小姐說說,你這裏有什么最拿手的菜?小姐說:我們這裏是全南京最著名的江鮮館,以“長江四大名旦”為招牌菜。客人來了情緒,都問什么是長江四大名旦。小姐說,是河豚、刀魚、鰣魚、回魚。這四道菜,不但味道鮮美還有健身功效。客人興奮地道:那就來四大名旦!方建勳為挽回臉面,作出豪爽樣子說:不光四大名旦,你們店還有什么好東西,統統上來!小姐笑得更加燦爛,接連報上許多菜名,說一個方建勳答應一聲。小姐問喝什么酒,方建勳揮手道:別囉嗦,什么最好上什么!小姐說:上路易十三還是XO?客人的選擇出現了分歧,有說喝路易十三的,有說喝XO的。方建勳暗地裏咬咬牙,又是一揮手:那就兩樣都上!孟懺知道,這兩樣酒都少不了一萬元一瓶,心裏更是疼痛不已。

  很快,美酒斟上,四大名旦也到場了一個鰣魚。方建勳舉杯,畢恭畢敬地向客人敬酒。這時孟懺突然想起,這場宴會過後,方建勳是要去上海醫院提供精子的,這可是關系到孩子優劣的大事!她顧不得失禮,說,老方你身體不好,少喝一點,實在不行我來敬主任和處長!常主任立即不滿意了:“老方你有夫人保駕,我們沒帶夫人誰來保呢?”方建勳明白孟懺的意思,但面對常主任的詰難,只好說:“老婆你不要多嘴,我沒事,我能喝!”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孟懺急得不行,直在桌子底下搓腳。

  在方建勳的邀引下,幹下第一杯酒的客人將筷子一齊伸向了鰣魚。孟懺因為自己是居士,常年吃齋,就從別的盤子裏夾了一點素菜吃下。

  酒一杯杯地喝,菜一樣樣地吃。已經半醉的馬處長叫了起來:“怎么還不上河豚呀?”聞處長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她說:“你急什么,那道主菜肯定是這宴會的高潮!”馬處長又叫:“快來高潮吧!快來高潮吧!”眾人大笑。馬處長轉身對著服務小姐說:“來了高潮你就喊呵!”小姐讓他說得粉面通紅,又不敢發作,只好走到了門外。聞處長說:“人家還是個姑娘,你缺德不缺德?”馬處長說:“那么你喊,好不好?”常主任也說:“對,聞處長喊,不喊不給她吃!”聞處長說:“好好好,我聽主任的,我喊!”

  過了不大一會兒,小姐換上笑臉,用托盤端上六個小巧而精致的菜碗,說:“河豚來啦!請品嘗!”聞處長果然將屁股蹾了幾下,像叫床那樣“嗷嗷”叫了幾聲,三位男客鼓掌大笑。

  河豚分到面前,客人們看著碗裏白白的魚肉神色凝重。常主任說:“同志們,我看過資料,一條河豚的毒性比氫化鈉要大一千倍,短時間就足以致50個人死亡,是名副其實的生命殺手。”聞處長立即將碗一推:“我不吃了,我不吃了。”馬處長說:“為什么不吃?人生在世,玩的就是心跳!吃!”孫處長也說:“吃!咱們從北京跑到這裏,不就是吃個刺激嘛!”聞處長再看看那碗魚,說:“那我得給家裏留幾句話。”說罷,她真地掏出手機走到了門外。常主任笑道:“老孫,老馬,你們怕不怕?”馬處長拍著胸脯說:“不怕,大丈夫視死如歸!”孫處長揮著筷子說:“拼死吃河豚,無怨無悔!”

  等到聞處長回來,常主任說:“按說,在這樣的名店裏吃河豚,應該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但為了以防萬一,老方你兩口子就不要吃了,擔任救護的任務好不好?”方建勳和孟懺齊聲說:“好,好,我們負責領導的安全!”

  四位北京客人就開始吃起河豚。夾一口嘗嘗,都說真是鮮美無比,好吃極了。

  吃完後,馬處長說:“我聽說有這樣的話:‘吃了河豚魚,死活一刻鍾。’在這十五分鍾裏,咱們一定要仔細地體會著,感覺著,一有情況趕快采取措施!”

  常主任用紙巾擦擦嘴,帶著酒意道:“各位,在這生死關頭,我給大家唱支歌吧!”聞處長立即拍手:“好,就唱你最拿手的《霸王別姬》!小姐小姐,快把音響打開!”小姐打開音響,常主任離座上前,手握話筒吼了起來:“我站在,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他嗓子很一般,但每唱一句,在座的人都喊一聲好。聞處長還主動地站起來扮作虞姬,一手拿一支筷子當劍舞著,在常主任身邊轉來轉去,後來還一抹脖子做自刎狀,將圓滾滾的身子往地上一倒。孫、馬二處長笑得前仰後合,連常主任都笑得讓自己的歌唱出現了間斷。

  常主任唱完,把麥克風遞給聞處長。這女人唱了個《月亮代表我的心》,邊唱邊晃胖腮,聲情並茂。

  客人在唱在笑,方建勳卻一直緊張地看表,額頭上汗流滾滾。五分鍾過去,十分鍾過去,大家都沒事兒。終於等到第十五分鍾,方建勳站起來晃著手腕說:“各位領導,各位領導,危險期已經過去啦!”四位客人一齊鼓掌歡呼。

  方建勳示意孟懺結賬。孟懺讓服務小姐領著去前台算算,一共花了四萬六千七。孟懺往外掏卡時,手都抖了。

  大家從江鮮店出來,打兩輛出租車去了金陵飯店。將客人送進各個房間,方建勳和孟懺剛進他倆的那間房,電話突然響了,是馬處長打來的。馬處長問:老方呵,有沒有安排下面的節目?方建勳說:正在安排,正在安排。請問領導,每人安排一個還是兩個?馬處長說:一個有啥意思?要來就來倆。方建勳又問:不知聞處長需要什么樣的服務?馬處長說:給她找鴨,也找倆,免得她說男女不平等!這娘們兒,騷著呢!

  孟懺已經聽明白他們在說什么,等方建勳放下電話,她瞪圓眼睛問:“方建勳,你在外面整天就這么幹?”方建勳急忙賠笑解釋:“這不是做生意嘛,讓人家滿意了才弄到車皮嘛!你以為我就願意?”孟懺說:“我如果不在這裏,你肯定也叫上兩個!”方建勳向她打躬作揖:“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要瞎想!我從來不粘那些雞,那樣怎么能對得起你?再說,我也怕染上髒病!”見孟懺鼓突著嘴不再說話,他說:“你先歇著,我得趕緊給他們找去。”說著,匆匆開門出去。孟懺氣鼓鼓地坐了片刻,便去衛生間沖澡。

  沖完澡,吹幹頭發,方建勳回來了。孟懺不問他怎么找來的雞鴨,只管坐在床邊一邊理頭發一邊看電視。方建勳脫了衣服,也去衛生間洗了洗,出來後就坐到孟懺身邊摟她。孟懺用胳膊肘子搗他一下:“幹什么呀?”方建勳嘻嘻笑著說:“叫非典鬧的,都幾個月沒在一起啦!”孟懺想想也是,就由著他摟他摸。可等到方建勳把她放倒時,她說:“你不留著去醫院?”方建勳說:“我得把那些醉酒的清理出來!”孟懺聽了這話,心想我成了一個垃圾桶了,他把不好的清理到我這裏,把好的留著跟“黑蝶”的卵子結合。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眼淚汪汪。方建勳說:“孟懺你怎么啦?啊?”孟悔歎一口氣,說:“沒怎么。來吧。”說著,就閉上眼睛把身體打開。

  次日,北京客人直睡到八點多才起。方建勳陪他們吃飯時,見他們一個個蔫兒巴唧,連話都說得很少。尤其是那個聞處長,擦了一層粉也蓋不住眼窩的青腫。馬處長盯著她看看,嬉笑道:“妹妹,吃香蕉還用眼睛嗎?”聞處長羞了,掄起筷子就要打他。常主任正色道:“不要亂說亂動呵。”三位處長於是埋頭吃飯。吃完飯,他們回房再睡。方建勳則和孟懺上街,花兩萬多塊錢買了四塊極品雨花石,准備送給他們。十點鍾,方建勳用電話把他們叫醒,說該去機場了,客人們這才打著哈欠走出房門。

  送走他們,方建勳和孟懺從機場直接去了上海。孟懺在路上說,這一趟南京,花了有十萬吧?方建勳說,差不多。孟懺說,花這么多錢,如果還拿不到車皮怎么辦?方建勳說,你放心,他們能跟我到南京,車皮就沒有問題。

  到上海找地方住下,第二天一早去了醫院。拿出相關的手續,找到那份儲存的卵子,醫生給方建勳做過檢查,便讓他供精。方建勳到醫院安排的房間裏弄了片刻,很快端著小杯子走出來交給醫生。看見方建勳興沖沖的樣子,孟懺又在走廊裏暗暗傷心。

  下午醫生告訴他們,那卵子已經受精成功,培養48小時之後就可以移植,讓孟懺住院等候。這時,方建勳接到馬處長打的電話,說已經給他批了兩列車皮,讓他速到山西鐵路局辦手續。方建勳興高采烈,說原來的規矩是送十萬才給一列車皮,沒想到吃了一頓河豚魚竟然換回兩列。孟懺知道,倒兩車煤,除去在南京的花費,還能賺三十萬左右,所以也很高興。她讓方建勳趕快回山西,她自己在醫院等著移植胚胎。方建勳拍拍她的肚子說:老婆,等到種苗栽進去,千千萬萬要小心哦!

  方建勳走後的第三天,醫生檢查一番,認為孟懺身體適宜,便給她做了手術。用一根有機玻璃管插入她的身體,注入胚胎,然後將她推回病房,給她墊高臀部,囑她靜臥五個小時。她問醫生能不能成功,醫生說,很難講,因為試管嬰兒的成功率不超過百分之五十。但你放心,這次如果不成功,過些日子還可以再做,因為一共培養了四個胚胎,剩下的那三個都凍在庫房裏。孟懺聽後,便安心住在醫院,一邊接受著護理一邊等候結果。過了兩周去做B超,醫生說恭喜恭喜,已經發現有胎心跳動,你可以出院了。孟懺摸摸自己的小腹,悲喜交並:喜則喜自己終於懷上了孩子,將要做一個母親了;悲則悲那孩子嚴格地說並不是她的,是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結合而成。

  她想:這樣生出的孩子,母親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整整一個夜晚,孟懺像父親參“念佛是誰”那樣,追問不休,搞得自己頭疼欲裂。

  第二天,她強打精神辦了出院手續,然後開車上路。她走得很慢很慢,惟恐腹中之物受到震動。

  傍晚時分,她回到了明洲“毓秀花園”小區。停好車,歇息片刻,才一手護著小腹,一手扶著欄杆,小心翼翼地走上樓去。

  沒想到,她打開房門,竟然發現家裏燈火通明,電視機也正開著。她正驚詫莫名,一個留寸頭、穿吊帶裙的年輕女人從廚房裏跑出來喊:“姐!你回來啦?”她仔細一看,原來那是妹妹。

  她皺著眉頭走進去,一把扯住妹妹問道:“你不是出家了嗎?怎么又回來啦?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孟悔撇著嘴道:“姐你幹嘛大驚小怪。公民有信仰自由,我想回來就回來唄!”

  秦老謅的謅:施主

  跟廟裏來往的人,你們和尚稱他們施主對吧?我發現,有的施主是真心信佛,對廟裏無私奉獻;有的施主就不真心,即使施舍,也是為了實際利益。

  過去,去廟裏燒香的多是老太太,拿了仨瓜倆棗,放到供桌上,或者提了油壺,給佛前燈盞加一點油,就跪下求這求那。求平安,求發財,求家人好病,絮絮叨叨。有的臨走,還把那些瓜呀棗的再帶回去。有的人掏錢,可也掏不多,也就是一兩個銅板。那么摳門兒,我要是佛也煩她們,也不會給她們辦事。

  過去飛雲寺有一個送子觀音殿。觀音菩薩懷裏抱著小孩,身上還爬滿一些小孩,老百姓叫她“送喜娘娘”。有的女人生不出孩子,就去那裏燒香。她早給小孩起好了名字,到那裏用紅布條拴住一個,說:某某,我是你娘呵,你快跟我回家吧!送喜娘娘身上的那些小孩,有男的,有女的。女人想要男孩,就掐下男孩的小雞,用紙包回去,碾碎了當藥喝下。想要女孩,就掐女孩屁股上的土,也是回家喝下。第二年女人生了孩子,再來答謝,也是仨瓜倆棗,幾個銅板。那些小孩的屁股叫施主掐壞了,和尚再用泥巴補上。

  你看,到了今天,這種人還占多數。掏個三毛五毛,一塊兩塊,就東拜西拜,求這求那。他們發善願倒也罷了,有的還求一些讓佛門厭惡的事情。譬如說,一對男女,一看就不是夫妻,可是雙雙對對跪在那裏拜佛,求佛保佑他們。佛能保佑你亂搞男女關系嗎?可笑。還有,俺村有個做賊的,他每一回出門作案,都要到廟裏拜拜,求佛保佑他作案成功,可惡吧?

  當然,也有真正的施主,敢舍大財。七十年前,董家莊有個董財主,家有幾百畝地,可他覺得世界太亂,沒有意思,就把大部分地捐給了飛雲寺,一家人吃齋念佛。到了土改,他的地少,就沒劃成地主富農,沒挨鬥爭沒受罪,人家都說他得了好報。

  我小的時候,有一支隊伍經過這裏,號稱“佛軍”。那司令姓孟,是真心信佛。他不光自己信,還叫部下全都皈依受戒,不吃葷,不喝酒,不偷東西,不搞女人。當然,不殺人是做不到的,都是軍人嘛。孟司令到了芙蓉山,自然要到飛雲寺拜佛,不光拜,還施舍錢財,一下子給了山上五千大洋。山上用這錢塑了一尊關公像,說孟司令就像關公,是寺院的守護神。那個佛軍後來去了哪裏,結果怎樣,咱不知道。

  現在有些老板舍得往寺院裏扔錢。明洲的郗老板就是一個,可他是為了兒子。為了讓兒子當住持,掏這么多錢重建飛雲寺,如果兒子並不爭氣,也不知佛在功德簿上怎么給他記。官湖有個當老板的,他年年都到九華山燒香。他認為在九華山燒香最靈,別的寺院都信不過。聽說,他每次去九華山,都把所有的大廟燒遍,一圈下來要花一萬多塊錢。可他回來,吃喝嫖賭,坑蒙拐騙,該咋著咋著。他其實是跟菩薩做生意,意思是我出錢把你搞掂了,你就會時時處處保佑我了。

  佛跟菩薩真的那么好收買嗎?我看未必。你也知道吧,飛雲寺的佛像剛剛塑好,門外就有了個賣香的,這人是杏園的,姓任。他賣的香老粗一根,一根要幾十塊、上百塊。他還在攤子旁邊樹一塊牌子,寫上這么兩句話:人為一句好話謝謝,佛為三炷高香報恩。錢去了你的腰包,你叫佛給人家報恩?什么屁話!

【書籍目錄】
第1頁:《雙手合十》第一章 第2頁:《雙手合十》第二章
第3頁:《雙手合十》第三章 第4頁:《雙手合十》第四章
第5頁:《雙手合十》第五章 第6頁:《雙手合十》第六章
第7頁:《雙手合十》第七章 第8頁:《雙手合十》第八章
第9頁:《雙手合十》第九章 第10頁:《雙手合十》第十章
第11頁:《雙手合十》第十一章 第12頁:《雙手合十》第十二章
第13頁:《雙手合十》第十三章 第14頁:《雙手合十》第十四章
第15頁:《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第16頁:《雙手合十》第十六章
第17頁:《雙手合十》第十七章 第18頁:《雙手合十》第十八章
第19頁:《雙手合十》第十九章 第20頁:《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第21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一章 第22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二章
第23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三章 第24頁:《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第25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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