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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籍 - 六祖壇經講記 淨空法師講述

六祖壇經講記 淨空法師講述

參請機緣第六

[日期:2010-10-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淨空法師講述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參請機緣第六

本章內容是六祖會下得法的十三位善知識;得道、證得明心見性的,共有四十三位,這十三位是代表。我們一位一位為諸位介紹。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師暫聽即知妙義。遂為解說。尼乃執卷問字。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尼曰。字尚不識。曷能會義。師曰。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有晉武侯玄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重建梵宇。延僧居之。俄成寶坊。師住九月餘日。又為惡黨尋逐。師乃遁於前山。被其縱火焚燒草木。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石於是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遂行隱於二邑焉。

第一位是無盡藏比丘尼。這位比丘尼的事蹟,是在六祖二十四歲至黃梅東山得法之後,返回韶州避難的時候;換句話說,這是在六祖會下開悟的第一個人。時間是在六祖示現剃度之前,處所是在韶州曹侯村。事情概略是:在當時有一位讀書人,姓劉名志略。六祖得法之後年歲很輕,只有二十四歲,可是這位劉先生對待六祖很優厚。劉先生有一位姑母出家,名字叫無盡藏比丘尼。無盡藏尼師常誦《大涅槃經》,六祖不識字,但他一聽就懂得經中的意旨,於是就為無盡藏尼解釋。無盡藏尼就拿著經本來請教他。六祖說:「我不認識字,若要問經中的道理,我可以為你說。」這位尼師覺得很奇怪,她說:「你字尚且不認識,怎能懂得經中的道理?」大師告訴她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這兩句話非常重要,不但當時無盡藏比丘尼被這兩句話驚醒了她的迷夢,就是對於後世,無論宗門或者教下,皆是當頭棒喝。因為確實有不少人執著在名相、文字之中,以至於勤苦終身而不能開悟。六祖這兩句話正是當頭棒喝。文字是詮述道理的,正是禪家所謂「因指見月」。文字是指也,道理是月也,我們必須要因指見月;換言之,月無關於指。但是,佛教導我們假借指之因緣便能見月;換句話說,我們必須要借重文字、言說,以明佛理,佛理就是自性清淨心之理。

無盡藏比丘尼聽了六祖這兩句話,非常驚異。她遍告村中的大德們,尤其是長者們,對他們說:「這是一位真正有道之士,我們應該要禮請來供養。」由這句話我們就曉得,無盡藏比丘尼必定有悟處。若無悟處,則不能如是虔誠恭敬。六祖就在這裡住了九個多月。以後,又被黃梅那些惡人找到這裡來。他們找來,其目的就是來奪回衣缽。於是,六祖想起老師當年送他的時候,告訴他要隱居到懷集、四會這一帶;這是五祖對他的囑咐,當然這兩個地方是比較安全。大師到懷集、四會之後,就隱居在獵人隊裡十五年。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參祖師。問曰。即心即佛。願垂指諭。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等。意中清淨。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讚曰。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第二位是法海禪師。這部《壇經》能流傳到今天,就是法海禪師記錄編輯的。法海禪師初參六祖的時候,提出一個問題,這也是佛法中最常見到的問題,就是「即心即佛」這句話。即心即佛究竟是什麼意思?幾千年來,每一個學佛的人心裡都在惦記、思惟:這個境界如何能證得?法海禪師對於這個問題也不例外,特地提出來請教六祖。「願垂指諭」,就是請大師指示、開導。

法海禪師提出「即心即佛」的問題,六祖答覆的言語非常簡單:「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這兩句看起來容易,意思有相當的深度。真心是清淨圓明,是離一切相;這是一切萬法之理體,正是大師講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前念不生即心」,這個「心」是從本體講的,它沒有念,無念。「後念不滅即佛」,「佛」是印度話,中國意思是「覺」。後念不滅要著重在「後念」,體雖然是無念,用是無不念,這是說明覺知本體實實在在是清淨湛然,可是應用自在,它是活活潑潑,不是一個死東西;這一句是講用。我們合起來講,就是常說的「不生不滅」。不生不滅,此地對這四字做了一個非常好的註解。什麼「不生」?前念不生,這是我們真心本體;什麼「不滅」?後念不滅,這是我們真心的大用。這是解釋什麼叫心、什麼叫佛,即心即佛。

後面還有兩句,重覆解釋這句話。六祖說:「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這兩句比前面兩句的意思稍淺一點。雖然是淺,依舊有很深的深度。經論上常講「一切唯心造」、「心生則法生」,這是講「成一切相」。一切相就是一切萬象,我們所講的宇宙人生。這一切現象從什麼地方來的?是心變現的,是心所造的,是心所生的。在性宗的經典、相宗的經典,都說得非常詳細。這句話是說心體上的作用;我們通常講,也從體、相、用三方面來說明,這句話是體之用。所以,成一切相,是真心的作用。「離一切相即佛」,換句話說,離一切相是佛之用。佛就是覺,是覺之用。頓息諸緣,於一切法中無分別、無妄想,這就是覺之用。六祖答覆這個問題,最重要的就是這四句。這四句是略說,若要具體說明即心即佛,說之不盡!也可以說,釋迦牟尼佛四十九年所說的經論,統統是即心即佛;歷代祖師、一切大善知識,所作所說的也是即心即佛。可見,「具說無盡」這是一句真實話。

六祖在此地有兩首偈頌,這兩首偈頌就是大師對他的開示,也就是進一步教導他修學即心即佛。第一首頌:『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等,意中清淨』。「即心名慧,即佛乃定」,這兩句是說定慧一體、心佛不二,我們要從此處去體會。「即心」也可以叫定,「即佛」也可以叫慧。此地所講的體與用,是可以交互,定為慧之體,慧為定之用;反過來,慧為定之體,定為慧之用。所以,定慧本來是一體,才可以互為體用,才真正了解心佛不二。如果是二,就不能互為體用;凡是能互為體用,一定是一體,不是二體。「定慧等等,意中清淨」。「等等」,有的本子是「等持」;「等持」這個意思也很好,「等等」也能講得通,定等於慧,慧等於定。「意中清淨」,這句是說受用。這兩句是說明「本無一物」,「了了見性」。到自己定慧等持、意中清淨,這時是明心見性的境界;換句話說,也就是即心即佛的境界。這首偈十六字,把「即心即佛」說得一清二楚,實在是難得。

第二首偈:『悟此法門,由汝習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這是教導我們修行的方法。「悟此法門,由汝習性」,這兩句是指示我們入處。我們從什麼地方入?究竟如何修法才能明心見性?六祖在此指導我們一個活活潑潑的門路:由我們自己的習性。假如不從我們的習性、不由我們的習性,諸位想想,釋迦牟尼佛何必說八萬四千法門?就是因為眾生習性不一樣,所以隨眾生習性不同開種種方便法門,這才可以入道。這句話是活語,不是死句。「用本無生,雙修是正。」前面這句是體用一如,後面這句是教我們定慧雙修。定,是心無亂;慧,是無痴。無亂就是定,無痴就是慧。我們學佛,首先要斷三毒煩惱,三毒煩惱是貪瞋痴。我們心中有貪、有瞋,定就沒有了;有痴,慧就沒有了。「雙修是正」就是要離貪瞋痴。法海禪師聽了這話,非常歡喜,立刻就悟入。

僧法達。洪州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祖師。頭不至地。師訶曰。禮不投地。何如不禮。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何事耶。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

法達禪師,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有一天,他到曹溪來參禮六祖,態度顯得很傲慢,六祖說:「既然你到這裡來禮拜,禮拜應當要合乎規矩。禮拜頭不著地,這樣的禮拜存有傲慢之心,與不禮拜沒有什麼兩樣。想必你心中一定有一樣東西,值得你驕傲的。你一向學的是什麼?」法達禪師說:「我念《法華經》已經有三千部。」在佛經裡,《法華經》可以說是一部很重要的經典。在中國,天台智顗大師就是依據這部經建立法華宗,即天台宗。這部經的經文相當長,將近七萬字。照一般來讀誦,若是一天念一部,三千部《法華經》大概要十年才能念完。由此可知,法達禪師對於《法華經》已經是非常的精熟,可以說是熟透了,這是他值得驕傲之處。

師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事業。都不知過。聽吾偈曰。禮本折幔幢。頭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亡功福無比。

六祖說:「別說你念三千部,你就是念到一萬部,要是真正通達經義,自己一點傲慢心都沒有,你就可以與我同行。」「同行」,就是境界達到相同的層次。說:「你今天實在是辜負自己修學佛法的大事,你還不曉得過失。」於是祖師為他說一首偈:『禮本折幔幢,頭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亡功福無比』。「禮本折幔幢」,禮是禮敬,在佛門裡禮拜是五體投地,它的用意就是折服我們貢高我慢的習氣,因為驕慢是一切眾生與生俱來的煩惱。「頭奚不至地」,你禮拜為何頭不著地?「有我罪即生,亡功福無比」。「亡」與「無」相通。一切罪都是有「我」而起的,「我」就是我貪、我見、我慢。所以,只要有「我」,就有種種的分別、執著、妄想。在佛法裡講,我執是一切罪業的根源。亡功的「亡」,就是「無我」。如果一個人能做到無我,這個功德、福報就無與倫比。

師又曰。汝名什麼。曰。法達。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說偈曰。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空誦但循聲。明心號菩薩。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但信佛無言。蓮華從口發。

六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叫法達。」六祖說:「你的名字叫法達,這個名字不錯,很好!可是你何曾通達佛法?」於是,又為他說一首偈。「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這是指法達這麼多年來,每天勤奮的讀誦《法華經》。「空誦但循聲」,雖然念《法華經》念了這麼多年,念了三千部,很可惜你並沒有能解義,《法華經》的義趣沒有懂。「明心號菩薩」,這句話很重要,提醒他,念經的目的是在明心見性,明心見性才叫做菩薩。可惜!你念了這麼多年,並沒有明心見性。「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我們兩個很有緣分,如果沒有緣分,那什麼都不能談了。既然有緣,當然我要給你說明。「但信佛無言,蓮華從口發。」只要真正相信佛無言;這句話是講至理絕言,「道本無言,言說是妄」。世尊在《金剛經》曾經說過,如果有人說佛說法,就是謗佛。這是說明,佛說法是「說而無說,無說而說」。因此,我們修學佛法、讀誦經典,千萬不可以執著言語、文字、名相等等;這就是「但信佛無言」,說無言之言;如此才能「蓮華從口發」,蓮華就是指《妙法蓮華經》。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義理。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以何為宗。達曰。學人根性暗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誦之一遍。吾當為汝解說。法達即高聲念經。至方便品。師曰。止。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縱說多種譬喻。亦無越於此。何者因緣。經云。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世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

法達禪師聽了這兩首偈之後,深為感動,於是向六祖懺悔、禮謝。他說:「我從今以後,一定學習謙虛恭敬一切。」說了這些話之後,他又向大師請教:「弟子念《法華經》,對於經的意思並不了解,心中時常有疑問,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的義理。」六祖說:「法達,法是非常的通達,可惜你的心沒有通達;經本來沒有疑惑,而是你心裡自己疑惑。」於是問他:「你念這部經,以什麼為宗旨?」法達禪師說:「我的根性非常暗鈍,只曉得依文字來念,並不懂得這部經的宗趣。」六祖說:「我不認識字,你把這部經念一遍給我聽,我來為你解釋。」法達就高聲念經,念到方便品,六祖說:「好了!可以止住了。這部經原來是以因緣出世為宗旨。無論它說多少譬喻,也不能超過這一個原則。什麼因緣?經上說: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這一大事,就是說佛之知見。世間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如果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就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就是開佛知見。」

佛猶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若聞開示。便能悟入。即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汝慎勿錯解經意。見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也。

「佛」字是梵語,意思是覺者。六祖說:「經的旨趣可以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這個講解是既簡單又透徹。《法華經》本文說「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六祖完全是從義理來說明。特別教導法達:「若聞開示,便能悟入。」這兩句話非常重要,說明覺知見,覺是迷的反面,不迷就是覺。迷與覺的定義,可以分為許多層次來說,在小乘有四果四向,在大乘法菩薩有五十一個階級。由此可知,它的標準層次是各個不同。本經,六祖是對上上乘根性之人而說,換句話說,六祖的標準是最高的標準:一乘佛法的標準,這個標準還在大乘之上。覺,什麼是一乘之覺?一乘之覺一定要明心見性;換句話說,迷失了本性,都叫做不覺。不但凡夫不覺,二乘人、權教菩薩,都說之為不覺。這個道理,《大乘起信論》說得很透徹。六祖說:「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這就是明心見性。又說:「你不可以錯解經義。佛說開示悟入,若你誤會這個開示悟入佛之知見是諸佛的知見,我們自己沒有分,若要這樣解釋,這就叫謗經毀佛。」

佛教,諸位從一切經論中仔細去觀察,它不是宗教。我們承認佛教是宗教,這也是謗佛謗法。為什麼?它不是宗教,你說它是宗教,那不是毀謗它嗎?大凡宗教,一定有個主宰的神,教徒與神是不能平等的。譬如,外道的宗教講上帝,人與上帝不能平等,不能說人人都去作上帝,那還得了!佛教裡沒有這個,佛教是佛陀的教育。我們真正做到續佛慧命,弘揚佛法,利益眾生,首先自己不可以謗佛謗法。佛是講平等的,佛是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皆得作佛。「佛」是什麼?佛是大智大覺之人。佛說,這種大智大覺我們每個人都有分,並不是他獨有的。所以,六祖在此處提醒法達:佛之知見是我們自己的知見。佛就是覺,覺悟的知見是人人皆有。

彼既是佛。已具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信。佛知見者。只汝自心。更無別佛。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外緣內擾。甘受驅馳。便勞他世尊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佛無二。故云。開佛知見。吾亦勸一切人。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自開眾生知見。

六祖說:「彼既是佛;這部經是釋迦牟尼佛講的,他已經成佛,已經成就圓滿的智慧覺悟。他已經具足覺悟的知見,何必還要開什麼?應當要相信,佛之知見就是我們自己的心地,是我們自己的真心。除了自己真心之外,更無別佛。」很可惜一切眾生自己把自己的真心蒙蔽,使我們無盡的智慧光明不能現前。這個毛病出在哪裡?毛病就是障礙,這個障礙,在佛法裡將它歸納,不外乎兩種:一種是「煩惱障」,一種是「所知障」。何謂「煩惱障」?我們根塵相接觸的時候,生起貪瞋痴慢,「貪愛塵境,外緣內擾」,於是將我們自己本性裡的智慧光明、覺之知見障礙住。佛的教學,無非教我們恢復自己真性的本能而已。這樁事情,佛對於我們只是做為一個增上緣,從旁邊給我們一點幫助,只要我們肯接受,自己肯努力。這樁事要自修、自悟、自度,沒有法子依賴任何一個人。

六祖說:「我們現在是麻煩釋迦牟尼佛,從定中發起種種苦口婆心,無非勸我們止息妄念。」我們要想學佛,學佛就是學覺;我們要想成佛,就是成就大智大覺。從哪裡做起?得從放下萬緣做起;換言之,要從心地清淨做起。心裡不清淨,這就是障礙,這就是煩惱。所以,學佛的人心一定要清淨。要想心清淨,必須要將名聞利養、五欲六塵統統放下,修平等心,修清淨心。由平等清淨中,一定會生起無量的慈悲,利益一切眾生。所以,這樁事情一定要向內求,而不是向外求。向內求,則與十方諸佛沒有兩樣,所以叫開佛知見。這一條懂得,「示、悟、入」的意思就可想而知。

六祖說:「我時常勸一切人,要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在自己心裡要常常覺悟,不可以迷在境界裡,也不可以迷在自己知見裡。迷在自己知見裡面,這叫所知障,還是障礙自己大覺之知見。「世間人心地邪念、妄念很多,於是他才造作種種的罪業,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這些都是自開眾生知見,不是佛知見。」這幾句話說得非常好,讓我們了解邪知邪見的意思,知道了,就應當改過自新。

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照自心。止惡行善。是自開佛之知見。汝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見。汝若但勞勞執念以為功課者。何異犛牛愛尾。

以下這段六祖大師的開示,實在是非常的重要,也是教導我們明心見性的方法。首先,大師教導我們要『正心』,這個意思與中國儒家講的實在是不謀而合。《大學》講「格物致知」、「正心誠意」。此處的「正心」與《大學》講的「正心」,是一樣的意思。心要如何才能得其正?我們拿儒家的話來解釋,更容易明白。心之不正,是為物欲,即煩惱障障礙;為自己的不正知,即所知障障礙。佛法要破除二障,心才能得其正;儒家講正心,也是破除這兩種障。「格物」,「格」是格殺,「物」就是物欲,格殺物欲就是斷煩惱障。「致知」,「知」是正知正見,這是破所知障。這樣,才能得到正心。正心,心裡就『常生智慧』,這個智慧是真正的智慧,而不是世間的世智辯聰。『觀照自心,止惡行善。』心裡生智慧,表現在行為必定是念念光明,一般講心地光明磊落,行為必然是止惡行善,這就是開自己佛知見。

六祖說:「你必須要念念開佛知見,千萬不可以開眾生知見。」心裡邪知邪見,口善心惡,貪瞋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這些就叫做眾生知見,千萬不可以有這些知見。開佛知見,這就叫做出世;如果開眾生知見,就是世間。你要懂得這個意思,照這樣去修學。如果只是勤勞執著,以為念經就是功課,這是錯的。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師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

法達禪師聽了這番開示之後,接著請教:「要是這樣的話,經中的意思我理解了,我就可以不必念了?」六祖說:「經有什麼過失,經豈障你的正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都是由於自己。你口裡念,心裡依照經的意思來行,就叫做轉經。如果口念心不行,就是被經所轉。」被經所轉,這人很可憐;換句話說,迷執在文字之間,所謂是死在字裡行間,世俗人叫「書呆子」。六祖說了一首偈:「心迷,就被《法華經》所轉;心要是覺悟,你就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義」就是義理。念經念了這麼多年,經的道理還不懂。

「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這兩句非常要緊,也是精義之所在。此處的「無念」,是專門對他念經說的,無念無作而念經,念而無念,無念而念,這叫正心念經。「有念念」就是存著成見,於經文中起分別、執著、妄想,這就叫有念;有念,念都是邪。「有無俱不計」,計就是計較,有、無都不必去想它,你就一直念下去。這種方式,在我們佛門,甚至於在儒家,都是常用的方法。念經,真正的意思是教我們修定。我們展開經文,從「如是我聞」到「信受奉行」,這部經一直念下去,意思懂不懂沒有關係,最重要的就是這一篇經文念下去,心裡不起一個妄念,於經文沒有分別、沒有執著、沒有一切妄念,而字字分明,這就是修定的方法。能夠長期這樣的念經,沒有不成禪定。禪定成就了,智慧就現前。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再啟曰。經云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說三車。羊鹿之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別。願和尚再垂開示。

法達禪師聞偈之後,不知不覺的悲泣,言下大悟,告訴六祖:「法達從往昔已來,確實未曾轉《法華》,實在是被《法華》所轉。」法達禪師又請教六祖:「經中說,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現在大師教導我們,凡夫只要能悟自心,就叫做佛之知見。這個說法,若不是上根,不免有疑謗。」這是一個問題。又說:「經中講的三車,羊鹿之車與白牛之車,到底如何區別?希望和尚再為我們開示。」

師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

六祖說:「經的意思實在說得很清楚,而是你自己迷惑違背了經義。聲聞、緣覺、菩薩這三乘人之所以不能測度佛智慧者,毛病就發生在度量上,就是計度分別。縱然是一切聲聞、緣覺、菩薩們,共同來思惟推究,對於佛的智慧只是加重誤會,誤會愈來愈深,去佛知見就愈來愈遠。」這幾句話我們要好好的想想。真正的智慧,是要離開思惟、分別、執著。我們若用分別心、執著心,這是障礙,怎能見到佛知見?「佛本來是為凡夫而說,並不是為佛說。這個道理要是不能相信,他退他的席,無關於老師的事情。」

殊不知坐卻白牛車。更於門外覓三車。況經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車是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後。實亦無名。

「殊不知坐卻白牛車」,白牛車在此是比喻一乘佛法。哪個人不是自己坐在一乘佛法?為什麼還要在門外去覓三車?三車是方便。經文也分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的方便,如經文裡種種因緣譬喻言說,都是說一乘法。你為何不反省?佛講三車是方便說,三車是假設,是為了以前程度還不夠的學生而方便說。佛講一乘佛法,這是《法華經》所講的,這是真實的。為何這個時候講真實的?釋迦牟尼佛一生教學四十九年,《法華》是最後八年所說的。由此可知,這一批學生已經學佛四十一年,有如此深厚的基礎,才能達到一乘真實的學問。《法華經》所教導我們的是「開權顯實」,教人去假歸真。歸到真實之後,真實也沒有名;換句話說,歸到一佛乘實相,也沒有一佛乘實相之名。正是所謂離言說相、離文字相、離心緣相,如是受持經教才是真實的佛弟子。

應知所有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大師以《法華經》的比喻說:「你應該曉得,所有的家珍全都屬於你自己,由你去受用。」這句話是真實的,決定不是假的。可是得要清淨心現前才能體會得到,平等心現前才能真正覺察得到。所以,一乘佛法中重要的就是說「一」,一才是真的,正是六祖所說的「佛法是不二之法」,不二就是一,這是佛法教學的原始依據。正如中國文化道統的孝道,「孝」字與佛法的宗旨是一樣的。「孝」字,上面是「老」,下面是「子」,老是前一輩,子是後一輩,兩者是一不是二,這個字就顯示不二法門,一真法界。中國的道統教的是什麼?教孝。孔孟的學問,自文武周公到孔孟這個道統,無非就是發揚孝道。佛法的一乘佛法、三乘佛法也是講孝道。孝道就是一真法界,在淨土講就是一心不亂。所以,一切法是一不是二。儒家與佛家,我們深深的去觀察,相同的地方太多了。所以,佛法到中國來,能為中國人所接受,與我們自己的道統合而為一、發揚光大是有道理的,決不是沒道理的。六祖說:「你也不必作父想,也不必作子想」。「父」在佛經裡是比喻諸佛如來;「子」是比喻一切眾生。「也不必有有用想,也不必有無用想,這才叫真正持《法華經》。從此之後,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達蒙啟發。踊躍歡喜。以偈讚曰。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師曰。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達從此領玄旨。亦不輟誦經。

法達禪師承蒙六祖的啟發,踴躍歡喜。他自己說了兩首偈,這是他的心得報告。「經誦三千部」,念經一遍叫一部。「曹溪一句亡」,過去念了三千部,以為是大功德,今天到曹溪來被六祖一頓呵斥,就亡失所持了。「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若不懂得經義,無始劫來的狂妄是無法止住的,這是指貢高我慢這些習氣。「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這是比喻三乘,在以往,佛不得已用三乘方法來誘導大眾。「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火宅」是比喻六塵,「法中王」是比喻如來的果位。佛就在一切眾生煩惱之中,所謂「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六祖說:「從今之後,你可以叫做念經僧。」法達禪師從此真正通達經義,也不輟誦經。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初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師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

智通禪師,曾經讀《楞伽經》千餘遍,雖然經念得這麼熟,可是經中要義他並不能悟得,他不能體會經裡所講的「三身四智」。「三身」就是法身、報身、化身;「四智」是唯識講的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於是,他到曹溪參禮六祖,請求六祖為他解釋經意。六祖說:「三身,清淨法身就是你的自性,圓滿報身就是你的智慧,千百億化身就是你的行持。」這個解釋方法,可以說是直截了當,這是禪宗的特色;就在我們自己分上說明三身是一不是二。所謂性,就是指真如本性,真如本性就是法身。圓滿報身是智慧。「智慧」一詞比較難懂,因為智慧與世間的聰明並不相同。智慧是清淨的,智慧是無分別的;世間的聰明是有分別的。有分別則落在意識之中,所謂是意地中才有分別、執著、妄想,而智慧中決定沒有分別、執著、妄想。佛在《楞嚴經》中,就從六根的作用當中指出我們的真性與智慧。經中佛說,我們六根的根性是不分別的。譬如,我們眼見色,見性見色沒有分別,而眼識見色則有分別。不分別的是智慧,就是圓滿報身;分別的是意識,非報身。千百億化身就是我們的行為,行為有身體的造作、有口的言語、有心意的念頭,一切行為總不出這三類,佛法稱為三業。三業的造作何止千百億?所以,千百億在此處是形容詞,形容其多。

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自性具三身。發明成四智。不離見聞緣。超然登佛地。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莫學馳求者。終日說菩提。

六祖教導他:「離開本性,我們另外說三身,就是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自性,就叫做四智菩提。」三身從一個自性而生,並不是三身各有一個自性。經中常說:「轉八識成四智,會四智成三身。」悟三身無有自性,當然就明瞭三身是由四智而成,換句話說,三身與四智的關係非常密切。「四智菩提」,是悟後自性的起用;「八識」,是自性迷所起的作用。偈頌說:自性本來具足三身;換句話說,我們一切眾生各個都有自性,人人都具足三身。因為我們迷了自性,所以見不到三身,要是悟了自性,不但三身你見到,而且四智也發明了。到這個時候,在佛法修學上真可以說是圓超、頓超。六祖說:「不離見聞緣」,並不離開我們日常生活見色聞聲種種的境緣;「超然登佛地」,就能直接高證佛果。又說:「我今為你說,你要諦實的相信,再不要有疑惑,同時決定不可以向外馳求。」佛法稱為內學,內,就是要從心性中去求,不能從外面境緣中去求。從境緣中去求,那就錯了,永遠不能開悟。這才可以說是菩提,才可以稱為大道。

通再啟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師曰。既會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若離三身。別談四智。此名有智無身也。即此有智。還成無智。

智通禪師說:「四智的義理,可不可以請和尚開示?」六祖說:「你既然會得三身,四智就應該明瞭,何必還要再問?」轉八識成四智,束四智成三身,三身既然會了,哪有不明四智的道理!這是責備他,何必再問?「如果離開三身,別談四智,這叫有智無身」。這個智不是真正的智慧,真正的智慧一定是大徹大悟。大師雖然這麼說,還是為他解釋四智的義趣。

復偈曰。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此兩首偈頌,可以說是道盡法相,學佛之人應當把它背熟,實在是妙極了。由此可知,大師雖然示現為禪宗的祖師,對於法相宗,他確實是甚深通達,由這首偈頌就能看得出來。唯識是非常繁雜的學問,可是在大師口裡是既簡單又明瞭,真正是難得!第一首偈:「大圓鏡智性清淨」,阿賴耶識轉為大圓鏡智時,這個時候是自性清淨;相宗講的大圓鏡智,就是性宗說的自性清淨。我們在性宗經典,對於「自性清淨心」,我們見到的太多。何謂「自性清淨」?慧海禪師解釋:「心湛然空寂,圓明不動,即大圓鏡智」。「湛然」是形容詞,就好像水,水到非常清潔的時候,一塵不染、清淨,從水面能清清楚楚看到水底,這叫做湛而寂。「圓」是圓滿沒有欠缺,「明」是光明,就是一切明瞭而如如不動。「湛然空寂,圓明不動」八字,是佛法修心重要的原則,這是修自性清淨心,亦是修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心無病」,轉第七末那識為平等性。末那識的性質是執著,所謂人我執與法我執。只要有這兩種執著,這就是我們的真心有病,因為「我」確實是了不可得。我相,是第七末那識執著第八識的見分一分,所現的一個假相。在唯識講「中間相分兩頭生」,這是真帶質境,所以它是虛妄的,不是真實的。可是眾生迷執之後,這個迷執很不容易打破,於是他有四大煩惱常相隨,就是我貪、我痴、我見、我慢,這些確實是心裡的大病。只要把我執打破,能破人我執、破法我執,第七識就轉成平等性,也就是轉成無漏。這個時候,他能與一切眾生平等,以大慈悲心隨順一切眾生。

在佛法修學中,「前五識與第八識是果地上轉,第六識與第七識是因地上轉」。因此,我們對於六、七識的境界相要特別深刻去研究了解。在做功夫的時候,最好是能把「我」,我相要擴大,這在修學方面來講是一種方便法門,而且非常的巧妙。因為一般人的「我」實在太小,只顧自己,起心動念都會想到這樁事與我自己有沒有好處,有沒有利益?這個「我」就太小了。對修行人來講,首先要把「我」放大一層,放大到我一家,這個我相就比執著個人要大得多。我們起心動念,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想到與我整個一家有沒有利益,有沒有好處,這就是把小我化成一個家,這個「我」就比較大了。從這裡更能推廣,推廣到家族、鄰里,推廣到社會、國家,這個我相比小我就大得多。這樣還不平等,為什麼?我們以一個國家為「我」,對於其他的國家還是不平等。譬如,我起心動念要想做事情,與我們自己國家有沒有利益?有利益;對別的國家有沒有利益?沒有利益。只要是與自己國家有利益,對別的國家沒有利益,這樁事情我們也可以做,這個「我」雖然說大,還是不平等。佛法講到平等,必須把我相放大到盡虛空遍法界。以現代話說,不但對我們整個地球的一切眾生,要以平等心去對待,要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一體,同時更要看到外太空、他方世界也是我們自己平等心中所現之物。這樣逐漸放大,這是一個很好的修行方法,我執不必破,自然就化掉、就化解。比起小乘人破我執、破法執,方法實在是巧妙得太多。第六識清淨了,所有一切心所統統都清淨;第六識若是不清淨、不平等,連帶所有心理行為全都是染污,全都是不清淨。所以這個關係非常之大。

「妙觀察智見非功」,妙觀察是講第六意識,第六意識的作用是分別,如果它分別一切法而不執著,沒有妄念,能在分別中得到自在,這就是妙觀察智。「成所作智同圓鏡」,這是講前五識。「成」是成就,「作」就是成辦一切的事用,前五識轉成智之後,都叫做成所作。成所作為何同大圓鏡智?因為它是果地上轉。成所作智正是根本智之後的後得智;大圓鏡智是根本智,成所作智是後得智。

第二首:「五八六七果因轉」,這是講轉識的次第,前五識、第八識是果地上轉,我們最著重的就是第六識、第七識,因為它是在因地上轉。簡單的說,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要練習六根接觸六塵境界不分別、不執著,這就是轉識成智的最初方便。「但用名言無實性」,我們不要被經的言語文字所轉,你懂得這個名詞,要離開這個名字相。「若於轉處不留情」,一悟悟至極處,不再退轉,這就是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雖然繁興,可是並沒有動念。「繁」是講染境雖然多、境緣非常複雜,可是我們的心永遠是在大定當中,不為外境所惑。

通頓悟性智遂呈偈曰。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身智融無礙。應物任隨形。起修皆妄動。守住匪真精。妙旨因師曉。終亡染污名。

智通禪師聽了大師開示之後,恍然大悟,於是他說了一首偈,道出心得。智通禪師的開悟,是得力於千餘遍的讀誦,這一點希望大家特別留意。

僧智常。信州貴谿人。髫年出家。志求見性。一日參禮。師問曰。汝從何來。欲問何事。曰。學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遠來投禮。伏望和尚慈悲指示。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曰。智常到彼。凡經三月。未蒙示誨。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智常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對曰。見。彼曰。汝見虛空有相貌否。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返觀自性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了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淨覺觀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極樂世界。亦名如來知見。學人雖聞此說。猶未決了。乞和尚開示。

智常禪師,少年出家卻很有志氣,從小就以明心見性為志願。有一天他來參禮六祖,六祖問他:「你從哪裡來?到我這裡來想求些什麼?」他說:「學人最近曾經到過洪州白峰山見過大通和尚,承蒙大通和尚指示見性成佛的義趣。雖然和尚這樣指示,心裡總不免還有一些疑惑,所以我老遠來到曹溪,求和尚慈悲指示。」六祖問他:「大通和尚為你說些什麼?你講給我聽。」智常說:「我到那個地方,大概有三個多月都沒有承蒙大通和尚的開導。因為我求法心切,有一天晚上,就獨自一人到方丈室見和尚,請問如何是智常本心本性?」大通和尚說:「你見到虛空嗎?」智常說:「我見到。」大通和尚說:「你見虛空,有沒有相貌?」智常說:「虛空無形,哪有相貌?」大通和尚說:「你的本性就像虛空一樣,只要你返觀自性了無一物可見,這就叫正見;了無一物可知,這就叫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淨覺觀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極樂世界,亦名如來知見。」智常說:「大通和尚這番話,我聽了以後,依然是不明瞭,求祖師開示。」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知見。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

六祖說:「大通和尚對你所講的這些話,裡面還存著有知見,所以你不能開悟。我現在再指一條路給你。」於是,大師說了一首偈:「不見一法存無見」,諸位要特別留意「存」字,不見一法是對的,你存一個「無見」就是毛病。為什麼?無見還是一法。「大似浮雲遮日面」,心裡有個「無見」,就是一片浮雲,把自己的真如本性遮蓋住,所以你不能悟入。「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這是承上文「無一物可知」而說。但是,不可以執守空知,若執守這個空知,豈不像木石一樣嗎?你為空知所障,像太虛空生閃電一樣。「太虛空」比作真如本性,「閃電」便是障礙,若你不守空知,太虛空就不生閃電。「此之知見瞥然興」,這個知見忽然生了。「錯認何曾解方便」,以無知無見為是,而失去見性的捷徑,這就是錯認,這就是不曾解得方便法門。「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這樁事是要自知其非,自知見與知統統都要離開。《般若經》云:「般若無知,無所不知。」《楞嚴經》云:「知見立知,是無明本。」我們必須要把「知」與「無知」兩頭坐斷,這個時候心性才真正的清淨光明,靈光獨耀。禪家所謂迥脫根塵,靈光獨耀,心性無染,本自圓成。所以,只要我們擺脫一切妄緣,就是如如佛。

常聞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

智常聽六祖這段開示後,豁然大悟!於是,說了一首偈:『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這四句偈的大意,是說他自己以前的過失,確實是無端生起的知見。學佛之人最怕的就是著相,菩提是覺,著相是迷,哪有著相求覺的道理?你要想開悟,你有這一念就是開悟的障礙。所以,真正要求開悟,是心裡一念不生,而一切境界了了分明,這才有入處。智常又說:『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自性」就是大覺的根源,稱作佛性,亦稱心地。「隨照」,隨著見知照了萬物;「枉」是冤枉,冤枉是說念念遷流。這是講凡夫地的境界。後兩句是歌頌六祖開示之德,「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若沒有到祖師這裡接受指導,必定依然是趣向於兩頭。「兩頭」,一個是「存無見」,一個是「守空知」,這兩頭都是障礙,兩頭都不能悟入。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願為教授。師曰。汝觀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常禮謝。執侍終師之世。

智常禪師問六祖:「佛法常講三乘法,又說最上乘,弟子不了解這個道理,希望祖師開示。」六祖說:「你學道,要懂得觀自本心。」觀自本心,就是觀照般若。在一般經論中,是以觀世音菩薩做代表,觀世音菩薩的方法就是「反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聞是用的耳根,所以叫反聞。觀是講見性,叫返觀;《心經》所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者」即是。所以,要著重在「觀自本心」。這一句,大乘佛法雖然講八萬四千法門、無量法門,無論講多少法門都不離這個原則。我們能掌握這個原則,無論修學哪個法門,都很容易成就。「莫著外法相」,只要你執著心外的法相,事情就麻煩,所有的障礙都起來了,我們俗話說「放不下」。因此,不但世緣我們要放下,佛法也要放下。譬如,我們念佛,念佛也得要「三輪體空」。佛號二六時中絕無間斷,不執著能念的我相,不執著所念的佛相,不執著所執持的名號,這就叫念佛三輪體空。所謂「念而無念,無念而念」,這種念佛法就是「觀自本心,不著法相」,如此才能得到一心不亂,上品上生。

六祖說:「法,哪有四乘?四乘法是從人心有差別而說」。「見聞轉誦是小乘」,小乘根性小,僅依據目之所見、耳之所聞,而勤誦經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像這樣的人確實是有,不但有而且還不少。他雖然是念《華嚴經》、念方等經、念《法華經》,如果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還是修小乘法。「悟法解義是中乘」,悟是覺悟,你對於佛所說的一切法義能夠了解;換言之,你比前面一種要進步一等,前面是但誦不解義,現在你能解義而誦。可是雖解義,你沒有實行,所以法的真正境界你無法證得。你所解的義,依然是別人所證的境界,是諸佛菩薩的境界,並非你自己親證的境界,所以稱為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他能依法修行,必定是義理明白通達,所以才能依教奉行。行幫助解,解也幫助行,行解相應,相輔相成,這樣才是一個大乘菩薩。三乘是這麼來的。最上乘,「萬法盡通」,對於一切萬法無不通達,「萬法俱備」。這兩句話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必得真正明心見性才能達到這個境界。要到這個境界,必須「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這是最上乘人,也是圓滿見性的人。

學佛,當然最好是要出家。「出家」的意思,「家」是指枷鎖之家。佛說,離開妻子、眷屬、田宅形式之家,並不重要,要緊的是要心出家,要出煩惱家、要出生死家、要出無明家,這個問題才能解決。蓮池大師說,「身出心不出」,這沒有用處;「心出身不出」,譬如一些在家居士,他心裡向道,身雖然沒有出家,他的修行果證與真正出家人並沒有兩樣。真正出家人是「身心俱出」,他才能有大成就,就是此地講的「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他無論修哪個行門,都會有卓越的成績。

這次在南部講經,有一位同修告訴我:高雄妙藏寺養著有一條狗,這條狗吃素,而且每天早晚課牠都參加,到打三皈依牠就退去。這件事情很久了,有一天,有一位外面的出家人到這地方來,大家就把這隻狗的傳奇故事講給他聽。這位出家人一聽之後,心裡就明白,這隻狗是有來歷的,必定是這個廟裡過去的住持,轉生投到狗胎了。牠還帶有前生的習氣,還知道吃素,知道做早晚課,還像住持和尚一樣,到打三皈牠就退出去了。這位和尚把狗叫過來,給牠一番開示,告訴牠:你現在的身分不一樣,你已經不是住持,必須早晚課做完才可以離去。這隻小狗很乖,聽了之後,果然以後每天早晚課做完牠才離開。由此可知,修道之人,若不能了道,後果是不堪設想。這隻狗,牠的業障還並不太重,雖然墮到畜生道,牠還能帶著前生濃厚的習氣。如果罪業深重,墮地獄、墮餓鬼,就不堪設想。

由此可知,修道之人,唯有了道(證道),在念佛法門來講就是確定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古德說:「一子成佛,九祖升天」,我們若是為報恩、為償還無量劫來與一切眾生的債務恩怨,我們要想報答他、要想了結它,最好的辦法就是修道要證道。換言之,你能真正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問題就解決了,你的恩也報了,債也償了。如期不然,恩不但不能報,債務只有增加不會減少。你要想了道、要想往生,此處幾句話要特別記住,就是「一切不染,離諸法相」。念佛、修道,最重要的是清淨心、平等心。心不清淨就不能見道,心不清淨就得不到一心;換句話說,你在果地上就不自在。

六祖大師在此特別告誡我們,最上乘的法,不是我們不能修,人人都可以修。「乘」就是行,就是講的修行,不在口爭。你必須要自修,不要問我。「一切時中,自性自如」,認識心性之後,湛然不動,本自如如。智常禪師聽了六祖開導之後,禮謝,侍從大師,一生追隨都沒有離開。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

志道禪師到曹溪請益,說明自己出家以來都是讀誦《涅槃經》。《涅槃經》有兩種譯本:北涼時代曇無讖譯,四十卷,稱為北本《涅槃經》;另一種是劉宋時代譯的,三十六卷,稱為南本。此處是指北本四十卷經,在大乘佛法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志道禪師在這部經用了十年多的時間,雖然功夫用得這麼深、這麼勤,對於《涅槃經》的大意還是不能明達,於是到曹溪請六祖指導。

師曰。汝何處未明。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於此疑惑。

六祖問:「你對這部經哪些地方有疑惑、不明瞭?」志道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對這首偈有疑惑。」在大乘佛法裡,這四句非常著名,古大德註疏常引用,這是出在《涅槃經》第十三卷。經中有一則公案,世尊在過去生中修道時,為半偈而捨身就是為這首偈。因為他出生在一個沒有佛法的時代,那時他住在雪山,帝釋天主見到這個修行人,心裡感到非常驚奇,就故意變成一個羅剎的模樣;羅剎是惡鬼,樣子看起來非常恐怖。來到雪山離他不遠的地方,說了兩句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這個修行人聽到這聲音就到處找,找不到人,後來發現一個羅剎在不遠的地方,就問羅剎:「這兩句話是不是你說的?」羅剎說:「是我說的。」他說:「一首偈應當是四句,你只有上半偈,下半偈是什麼?」羅剎說:「我已經餓了好多天,你要我說出來,要等我吃飽。」他說:「你吃什麼?」羅剎說:「我吃活人的肉。」這位修行人告訴他:「你把下面兩句說出來,我願意捨身把身體供養你。」羅剎說:「我怎能相信你為八個字就肯犧牲生命來供養我?」修行人說:「我是一個修道的人,決定沒有妄語,十方諸佛都可以為我作證。」於是,羅剎就為他說出後面這兩句:「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這首偈確實是《涅槃經》最重要的思想。志道禪師對這四句有疑,確實是將《涅槃經》的中心大意掌握到。

師曰。汝作麼生疑。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六祖問:「你對這四句話為何生疑?」諸位細看志道這幾句話,就知道他有許多地方曲解意思。第一個錯誤,志道說:「一切眾生皆有二身,一個是色身,一個是法身。」這是大乘經常講的,可是在這裡他就發生誤會,殊不知佛所講的色身與法身是一不是二,他把它看作二不是一,對這四句偈當然就解不開。第二點,他說:「色身無常,色身就是我們現前這個身體;有生有滅。法身有常,法身是常住的,但是法身無知無覺。《涅槃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到底哪一個身寂滅?是色身寂滅,還是法身寂滅?哪一個身來享受樂?是色身享樂,還是法身享樂?若是色身的話,色身是有生有滅的,即有生有死,色身死的時候,四大分散,這是苦,苦怎麼可以說樂?若要說是法身,法身寂滅,同無情的草木磚石一樣,它也不會享樂!」志道又說:「法性(法性就是法身)是生滅之體,五蘊(指我們的色身)是生滅之用。」體是一個,就是法性;用是五個,就是五蘊-色、受、想、行、識。「一體五用,生滅是常」,這是假定的,如果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這個講法,我們聽起來似乎很合乎道理,實際上這是歪理,都是曲解意思,誤會了。但是這種誤會在我們凡夫常情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的。「若聽更生」,更生就是再生、復生。「如果生滅還能再生的話,有情的眾生就不斷不滅。不准許他更生的話,那就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一切諸法都被涅槃所禁止、所制伏,這樣,連五蘊的色身尚且不得生,又何樂之有?」這一段就是志道禪師對於這四句偈的誤會。

師曰。汝是釋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迴。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

六祖說:「你是佛弟子,你怎麼學外道?外道才有斷見,才有常見。」志道說的「若聽更生」是常見,「不聽更生」是斷見,這兩種見解都是錯誤,這是見思煩惱中的邊見。六祖說:「你怎麼可以拿邊見來議論最上乘法?」這是首先指明他錯誤的根源,然後再為他開示,破除他的邪見,啟發他的正見。「據你所說,色身以外還有個法身?離了生滅再求寂滅?」這就是志道不能體會最上乘的原因,他不曉得色身與法身是一不是二,生滅與寂滅也是一不是二。最上乘人要在色身中見法身,要在生滅中見寂滅,這才能體會這四句偈的大意。六祖說:「你又推測涅槃常樂,而說有一個身去受用它,這是執著、吝惜生死而不能捨棄,依然是耽著世間五欲之樂,病就在此。你應當要知道,佛陀是為一切迷惑的眾生,這些迷人都是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虛妄分別一切法為外面的境界相,貪生怕死,念念遷流,不曉得宇宙人生事實的真相。《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因為不能了解事實真相,於是才造業受報,枉受輪迴。常樂我淨的大涅槃是每個人清淨心中本來具足的,不但本來具足,從來也沒有失掉;可是,迷了之後,真相就不能現前。所以,把常樂涅槃翻為苦相,三界六道所謂八苦、三苦,這是迷、是顛倒。於是,終日心外求法。佛陀對於這些人非常慈憫,不忍心看到這些眾生迷惑顛倒,於是示現在世間,指示、說明涅槃的真樂。」

六祖說:「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這幾句話就是解釋《涅槃經》這四句偈。「剎那」是極短的時間。佛經講一彈指有六十剎那。一彈指時間很短,彈得快的話,一秒鐘至少可以彈四次,這是講極短暫的時間。「剎那無有生相」,生是生起,剎那之間沒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滅是消滅,剎那之間也沒有滅相。這兩句話如果明白,真正悟入,就見一切法不生不滅。見到一切法不生不滅,在佛法講,這個境界就是屬於無生法忍的境界。所謂無生法,「法」是指一切法,「無生」是指一切法無生;無生當然無滅。一切法不生不滅,這是真實相。可見,我們見一切法的生滅相,這是虛妄的,這是沒有見到真相,真相是不生不滅。一般在佛法講,見到不生不滅,在菩薩地位上來說應該是七地菩薩,這個地位相當高。《仁王經》中將菩薩分為五類,這五類是根據見到事與理的實相淺深而分。無生忍是第四類,也就是七、八、九地這三地的菩薩。七地菩薩是下品無生忍,八地是中品無生忍,九地是上品無生忍。

「更無生滅可滅」,沒有生滅可滅,功夫又進了一層,「是則寂滅現前」,這是五忍中最高的地位,寂滅忍的菩薩。下品寂滅忍是第十地的菩薩,中品是等覺菩薩,上品是如來果地上的境界。「生滅滅已,寂滅現前」是寂滅忍菩薩的境界。《傳心法要》云:「聲聞人見無明生,見無明滅。緣覺人但見無明滅,不見無明生。諸佛菩薩是終日生而無生,滅而無滅;無生無滅,這是大乘菩薩境界。」

六祖說:「當寂滅現前的時候,亦無現前之量,這叫做常樂。這個樂,沒有受者,也沒有不受者,受與不受都說不上,哪有什麼一體五用?更何況說涅槃還禁伏諸法,叫一切諸法永遠不生,這乃是謗佛、謗法。」這是很大的誤會、很大的錯誤,這一個錯誤當前,不但障礙自己正知正見,恐怕還造種種的惡業。造作惡業,正是大師此地講的「謗佛毀法」;自己不信,還要叫別人生疑,這個過失就太大了。六祖這一番開示,實際上就是開導我們的。

聽吾偈曰。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諸求二乘人。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妄立虛假名。何為真實義。惟有過量人。通達無取捨。以知五蘊法。及以蘊中我。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平等如夢幻。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二邊三際斷。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劫火燒海底。風鼓山相擊。真常寂滅樂。涅槃相如是。吾今強言說。令汝捨邪見。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志道聞偈大悟。踴躍作禮而退。

第一首偈:『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前面兩句是說明涅槃的本意。「無上」是指至高無上。何謂「涅槃」?《楞伽經》云:「妄想不生,不起不滅,我說涅槃。涅槃者,如真實義見。離先妄想心心數法,逮得如來自覺聖智,我說是涅槃。」古德說:「法身、般若、解脫,具足這三法,就叫做大涅槃。」《頓悟入道要門論》云:「如何得大涅槃?禪師說:不造生死業,就能證得。如何是生死業?禪師說:求大涅槃是生死業,捨垢取淨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能擺脫對治的法門,這就是生死業。」由此可知,佛法是對治我們惑業病根而建立,惑業離了之後,對治法門的藥也要把它擺脫掉,這樣才能纖毫不立,這就叫做大涅槃。大涅槃之用,「圓明常寂照」,「圓」是圓滿,指妙淨明心,「明」是光明;光明的清淨心無始無終,這是「常」;從來也不散亂,這是「寂」;靈鑒不昧,這是「照」,這是凡聖同具的理體。凡夫、二乘(愚是指二乘)迷了寂照的大涅槃,誤以為是生死。外道也沒有見到事實的真相,將涅槃執著為斷滅。

第二首偈:『諸求二乘人,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二乘」是指聲聞與緣覺,這兩類小乘聖者的見解也並不完全正確。《大智度論》云:無作見解是屬於邪見,雖然六十二種都是邪見,而以「無作」這個邪見為最重。「無作」的意思是說,連一切功德求涅槃都不作;要是稍稍偏差一些,就會墮在惡取空,這個病比執著「有」還要大。古德常講:「寧可執有如須彌山,不可執空如芥子。」無作就是偏在空的邪見上。大師說,這些「盡屬情所計」,是凡情計度分別,是六十二種邪見的根本;死、斷、無作,這是一切邪見的根本。

第三首偈:『妄立虛假名,何為真實義,惟有過量人,通達無取捨。』前面兩句是說明六十二種邪見所建立的種種名目,無非都是虛而不實的假名。斷見、常見、無作之見,這裡面決定沒有真實的義理。這是總指凡夫、外道、二乘所執著的,總而言之,都不是真實義。真實義誰見到?唯有諸佛菩薩、唯有過量人,「過量人」是指非常人,不是平常人所能度量的。這樣的人才能通達而無取捨,通達是指通達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他通達涅槃的真實義。通達之後他又如何?他於涅槃決定沒有取捨,他不取涅槃,也不捨涅槃。因此他與小乘人不一樣,小乘人是取涅槃,佛常說「墮無為坑」,墮在偏真涅槃,這是小乘聖者的執著;《楞嚴經》云「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這是小乘的境界。六祖說「目以為無作」,與佛所講的沒有兩樣。「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這兩句是六祖說二乘聖者的境界。大乘菩薩對於大涅槃的義理既然通達,他不取不捨。為什麼?我們看下文這兩首偈頌所說。

第四首偈:『以知五蘊法,及以蘊中我,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這四句是說明法相。這些過量人、這些大菩薩們,對於五蘊法真正通達明瞭。五蘊一展開就是百法,百法就是一切法的歸納,我們講五蘊法,也就是說世出世間一切法。五蘊當中,一般人所執著的主宰|我執。「我」以外,這是一切境界相,境界相有人事環境、物質環境、自然環境,這些在此地也以兩句話代表:「外現眾色像,一一音聲相。」這是說色與聲,香味觸法都省略。雖然是說兩句,當然統統都包括了,因為前面有一句「五蘊法」,後面只說兩句作代表。

第五首偈:『平等如夢幻,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二邊三際斷。』這是說明聖哲的見解,曉得五蘊與我以及色像音聲,這是包括一切萬法,都是平等一如,《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切有為法就是五蘊法,也就是百法。你作如是觀,才能見一切法的真實相,也就是平等相,也就是萬法皆如之相,這樣當然就不會再生起凡情聖智的見解。心若平等,不分高下,即與眾生諸佛世界山河,有相無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無彼我相。這個時候,本源清淨心,常自圓滿,光明遍照,就是圓明常寂照的境界現前。「不作涅槃解」,對於大涅槃無取無捨。佛說涅槃是為對治眾生生死病根,生死既離,如果還存一個涅槃的見解,又錯了。「二邊三際斷」,兩邊不立,「三際」是說過去、現在、未來。到這個境界,時間與空間是一,正是所謂一真法界,在淨土是常寂光淨土。

第六首偈:『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這首偈是講證得大涅槃之後的德用自在。在眼叫見,在耳叫聞,在鼻叫嗅,六根接觸六塵境界,見聞覺知的作用一切明瞭,「而不起用想」,這就與我們凡夫不一樣。覺悟的人,他不起用想,天天用它;我們迷的人,雖然天天用它,就起了用想。「用想」就是無明,《楞嚴經》云:「知見立知,是無明本」。「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悟的人,心於一切境界不起一念;不起一念,他在日常生活中,對於萬法還有沒有分別?若無分別即是白痴,他有分別,雖有分別不起分別想,這就是與凡夫不同之處。凡夫分別是用第六意識,第六意識起作用,他有分別想。所以,佛在大經教導我們,尤其是交光大師在《楞嚴正脈》教導我們「捨識用根」,用見性見一切色法,用聞性聞一切音聲。見性見一切色法,就是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這就是見性起作用。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我們耳根聞音聲,這是聞性起作用。諸位懂得這兩句,六根接觸六塵境界你能這樣用,這就是《楞嚴經》的宗旨,也就是交光大師特別提出來的「捨識用根」;凡夫與佛的差別就在此地。

第七首偈:『劫火燒海底,風鼓山相擊,真常寂滅樂,涅槃相如是。』這首偈是說明,這個世間縱然遭遇到大劫難,與證得寂滅之人不相干。佛在《仁王經.護國品》說明,這個世界有成住壞空,有大三災的劫難,經云:「劫燒終訖,乾坤洞然。須彌巨海,都為灰颺。天龍福盡,於中凋喪。二儀尚殞,國有何常。」這就是講成住壞空的大劫。這樣的事情,在今天科學家都為我們證實。我們用天文望遠鏡觀察太空的星球,星球就是世界,每天會發現有新星出現,每天也有許多星球毀滅,這就是世界的成住壞空。「風鼓山相擊」,說明這個世界壞的形狀。「風」是毘嵐大風,「山」是指須彌大山;災風鼓動,須彌崩倒。我們以天文望遠鏡的觀察,一個星球的爆炸必然有大風、大火,佛法講的大三災,水災、風災、火災都達到了極處。這個現象從科學裡得到證實,我們確實相信這些事情會發生。佛經講的小三災:刀兵劫、瘟疫、饑饉,使我們想到第三次世界大戰(核子戰爭)。如果核子戰爭爆發,輻射塵所落的地方就造成原子病,這就是佛法講的瘟疫。同時,這個地區草木不生,這些動物必然要受飢餓之苦。佛經講的大三災、小三災,現代科學都已經證明,而且這個劫難距離我們愈來愈近,這是我們應當要警惕的。在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最要緊的就是要真正證得「真常寂滅樂」;這是如來所得之法,真實常住,所以叫真常。《楞嚴經》云:「獨妙真常」。《起信捷要》云:「究竟樂有二義,一者、無上菩提覺法樂,二者、無上涅槃寂滅樂。」《涅槃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佛說,縱然是大三災,何況是小三災,在這大劫難中,唯有證得真常,唯有生滅滅已的人,他才不受影響。

第八首偈:『吾今強言說,令汝捨邪見,汝勿隨言解,許汝知少分。』這首偈是說明說聽的方便以及態度。

行思禪師。姓劉氏。吉州安城人也。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師曰。汝曾作甚麼來。曰。聖諦亦不為。師曰。落何階級。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師深器之。令思首眾。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諡號弘濟禪師。

行思禪師,聽說曹溪法席非常殊勝,於是就到曹溪來參禮六祖。他向六祖請教:「應當怎樣去做,才不至於落在階級裡面?」階級是指菩薩位次,十信位、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五十一個階級。不落階級,當然就是頓超。所以,他請教的目的就是要學頓超法門,不要漸次修學。六祖問他:「你曾經用過什麼功夫?過去是如何修學?」行思禪師說:「聖諦亦不為。」聖是指諸佛。聖諦就是無漏的聖解,行思說:「我連這個也離開了,我也不著。」這個境界相當高。六祖說:「你落什麼階級?」行思說:「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這話說得非常透徹。有凡、有聖才會有階級;有修、有證,也有階級;行思禪師的境界是無修無證,凡聖一如,這當中沒有分別執著,哪裡還會有什麼階級?如《心經》講的「無苦集滅道」,乃至「無智亦無得」。六祖大師對他非常的賞識,很器重他,叫他作一名班首,就像大眾當中的班長一樣。有一天,六祖對他說:「你與眾生有緣,應當去一方弘化利生,不要讓佛祖的道脈中斷。」意思就是叫他去教化眾生。行思禪師在六祖座下得法之後,回到吉州青原山,在那裡弘法利生。諡號弘濟禪師,其事蹟《傳燈錄》有記載。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扣。讓至。禮拜。師曰。甚處來。曰。嵩山。師曰。甚麼物恁麼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師曰。還可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益玄奧。後往南嶽。大闡禪宗。

懷讓禪師參訪嵩山安國師,安國師就打發他到曹溪參扣六祖。六祖問:「你是從哪裡來的?」讓師說:「我是從嵩山來的。」六祖再問:「甚麼物恁麼來?」這個意思就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這句話,我們乍聽起來是呵斥的話,很不客氣,但是要曉得,這是禪宗的機鋒語,也就等於口試一樣。懷讓禪師說:「說似一物即不中。」這句話對得非常恰當。因為祖師問的意思,是直指人心,說的是虛靈不昧的真心,懷讓禪師一聽就明白,隨即答覆:「說似一物即不中。」因為虛靈不昧的真如本性,是沒有任何物相可以比擬的,一般常講「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所以,什麼都說不上來。

這麼一答,六祖就了解他的境界。於是再問他:「還可修證否?」讓禪師說:「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這兩句話很重要,在禪宗非常著名,其他各宗也時常引用這兩句話。這兩句話變成以後宗門教下修學的最高指導原則。「修證即不無」,是說有修有證,雖然有修,心地是清淨的、是光明的,決定沒有絲毫的染著。這是真實的功夫。不善修學的人,譬如修布施,免不了心裡落一個能布施的我相、所布施的物相,以及接受布施的對方;換句話說,三輪不空。這就是有染污,雖然有修,有修有染污;若能到有修而無染污,這才叫做真修。不但布施,就是誦經、拜佛,或者禪定,乃至於般若,都時常被染污。如果到「染污即不得」,必須要離開分別心、離開執著心,正是禪宗所謂「離心意識參」!才能得到這個境界。六祖說:「只此不污染,是諸佛之所護念。你既然到了這個境界,我也是這個境界」。

以往,西天般若多羅大師有一個預言,般若多羅是禪宗第二十七代祖師,即達摩祖師的老師,他說:「將來你的門徒中,要出一個馬祖。」這是指道一禪師,俗家姓馬。中國叢林制度就是道一禪師興起的,「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這兩個人的教化,影響中國一千多年。這樁事,在很久之前,般若多羅就有預言。六祖說:「應在你的身上,但是現在不須要說。」懷讓大師豁然體會,留意在心。於是執侍,作祖師的侍者,朝夕奉侍十五年。在這十五年當中,當然他的學問、道行一天比一天成熟。以後,他到南嶽衡山弘揚禪宗。

永嘉玄覺禪師。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策云。仁者得法師誰。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曰。願仁者為我證據。策云。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永嘉玄覺禪師在中國禪宗史上是負有盛名的,俗姓戴,永嘉(浙江溫州)人。年輕時曾經修學三藏經論,於天台止觀法門特別有研究,也有心得,以後因看《維摩經》開悟。一日,偶遇六祖的學生玄策。玄策常到處遊玩,各地方修行有成就之人他都去拜訪。玄策禪師聽說永嘉有這麼一位善知識,於是也到此地來拜訪。拜訪暢談之後,覺得玄覺禪師的境界很正確,不但正確且還相當高,於是問他:「你得法的老師是誰?」玄覺禪師說:「我聽方等經論聽得很多,聽過很多法師講解。以後,我在《維摩經》中開悟佛法的心宗,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人來為我做證明。」就是沒有人來印證他的開悟是正確還是不正確。玄策說:「經論中講,威音王佛以前,你說自己開悟的,能講得通。威音王佛以後,說無師自悟的,都是天然外道。」威音王後,必須大徹大悟之人來為你做證明,證明你所悟的是真實不虛的,如此方可。永嘉大師非常謙虛,他說:「請你為我印證,可否?」玄策說:「我人微言輕,你何不到曹溪去禮拜六祖?曹溪,四方緇素雲集,大眾都在此處承受六祖的教學。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一道去。」

覺遂同策來參。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師曰。如是。如是。

於是,玄覺就同玄策到曹溪參禮六祖。見面的時候,他表現的態度似乎有一點傲慢,「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六祖說:「一個修行人,必須具足威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一切都得循規蹈矩。你從哪裡來的,怎麼這麼傲慢?」玄覺禪師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這兩句是很具有警覺性的話,幾個人能懂這個道理?如果大家能把這樁事情看重,修行一定會很踏實。六祖說:「你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永嘉大師說:「體即無生,了本無速」。「體」是講體認自性,自性無生無死;「了」是講一了百了。這個意思就是說,生死已經都沒有了,哪裡還有遲與速?所以說了本無速。六祖為他印證,說:「如是!如是!」一點都沒錯。由此可知,修行人要緊的是要明心見性,若不能明心見性,生死大事就沒有法子「了」。說到明心見性,又談何容易?所以,佛祖常說,若無淨土法門,末法時期眾生就談不上成就。我們若能念佛念到一心不亂,與此處講的了生死,境界就可以接近了。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師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師曰。誰知非動。曰。仁者自生分別。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曰。無生豈有意耶。師曰。無意。誰當分別。曰。分別亦非意。師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於世。

這個時候,玄覺才禮拜六祖。拜完之後,他就要告辭。六祖說:「你回去得太快了,才說幾句話就要走?」永嘉說:「本自非動,豈有速耶?」本就是本來,本來沒有動,哪有遲與速?六祖說:「誰知非動?」這是一層一層在逼他。永嘉說:「仁者自生分別。」這話問得好,答得也好。六祖說:「你確實是得到無生之意。」無生之意就是無生法忍,他確實是證得無生法忍。永嘉回答說:「無生豈有意耶?」六祖說:「無意,誰當分別?」永嘉說:「分別亦非意。」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妙極了!如果用意識分別,這是凡夫,沒有證道。分別不是意;不是意,是什麼?是真如本性。見性之後,分別即是無分別,分別與無分別是一不是二,這是真正證入佛祖的境界。我們學佛,要緊的也是要趨向這個方向、這個目標。

六祖大師聽了非常開心,因為永嘉的境界與他一樣高。大師說:「善哉」,好極了;「少留一宿」,六祖特別留他在曹溪住一晚,不要急著回去。永嘉禪師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去,在曹溪成為很有名的「一宿覺」,他在曹溪住了一天就大徹大悟。以後回到永嘉弘法利生,著有《禪宗集》及《證道歌》。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菴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菴問云。汝在此作什麼。隍云。入定。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智隍禪師最初也是在黃梅五祖處參學,他非常用功,自己以為已經得到禪定,「正受」就是禪定。於是,他就在一個處所結小茅篷靜修,修定。不知不覺就修了二十年。六祖大師弟子玄策,遊方訪道到黃河北岸河朔一帶,聽到智隍禪師的大名,就到他的茅篷拜訪,問他:「禪師,你在此地做什麼?」智隍禪師說:「我在這裡入定。」玄策說:「你說入定,是有心入?還是無心入?要是無心能入定,一切無情的草木瓦石都應得定;要是說有心入定,一切有情含識眾生,包括一切動物,也應該得定。你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智隍禪師說:「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這是說明他定中的境界。他在入定的時候,既非有心,亦非無心。玄策說:「不見有有無之心,這是常定、是大定,哪裡還有什麼出入?如果這個定有出有入,就不是大定。」入的時候有定的境界,出了定,心又散亂了,所以這個定不是大定。「大定」,是我們通常講的「楞嚴大定」。

這一段話我們應當要留意。為什麼?在現今,許多大專同學們都喜歡禪宗的修學,如果對於禪宗根本的理論與方法不能透徹了解,免不了要誤入歧途。智隍禪師在五祖會下住過那麼多年,都發生了誤會,何況我們現在沒有明師指點,修學禪定當然是非常困難,障礙也多。

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策云。我師曹溪六祖。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玄策這麼一問,智隍禪師無詞可對。隔了很久,他說:「禪師,你的老師是誰?」玄策說:「我的老師是曹溪六祖。」智隍說:「六祖以何為禪定?」玄策說:「我的老師所講,妙湛圓寂,體用如如。」妙湛,如《楞嚴經》說的「妙湛總持不動尊」,「妙湛」二字是形容法身。法身無相,湛然常寂,無作無為,遍一切處,不生不滅,所以才能體用如如,能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就相上來說,「五陰本空,六塵非有」。這是教我們了解,體是真實的,相是虛妄的,真如理體不礙虛妄的相用。如果我們真正體會到五陰本空,人我執自然打破,煩惱障可以斷除;了解六塵非有,法我執可破,所知障可以除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真心理體本來沒有出,哪有什麼入?入出是相對而說,有出才有入,有入才有出;有定才有亂,亂了才有定。如果是真如本性,出入、定亂都加不上,這叫常定,這叫大定。

「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的性,本來就沒有所謂「止住」,因此,不可以有住於禪寂這個念頭,有住於禪寂這個念頭就錯了。「禪性無生,離生禪想」。真正的禪,禪就是我們的真心理體,如六祖所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你若有一個禪的寂靜,有這麼一個享受、感受,你心裡有一物,有禪寂;若你心裡有「我現在已經得禪定,我已經在定中境界」,這也是錯誤的。為什麼?真心不生不滅。因此,你生了一個「禪」的念頭,這個念頭是妄念;你享受到禪的清淨寂滅,這個清淨寂滅是虛妄的,不是真實的,都是真如本性裡面的染污。「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心要空,要寂靜,這一點非常重要。「亦無虛空之量」,虛空之量是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心中不可以有虛空這樣的度量。

隍聞是說。徑來謁師。師問云。仁者何來。隍具述前緣。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形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

智隍禪師聽這麼一說,就趕緊到曹溪來參訪六祖。六祖問:「你從哪裡來的?」智隍禪師把前面的因緣說了一遍。祖師說:「誠如你所說。你只要心像虛空一樣,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也不可以執著有虛空的見解,不可以有靜的念頭,自然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這個時候,有什麼不定?二六時中,行住坐臥都在定中。」這幾句話是中國南傳頓教的禪定,這個定叫性定,即自性本定,不是修證得來的。於是,智隍禪師於六祖言下大悟,二十年來所得的,都沒有影響;換句話說,從前二十年所修都是走的錯路,遇到六祖這一番開示,這才改邪歸正,入了正道。這一天,也有感應事蹟出現:在河北他從前的居住地,地方人士當夜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隍禪師今天得道。」智隍禪師悟了之後,禮謝六祖,回到河北教化眾生。

一僧問師云。黃梅意旨,甚麼人得。師云。會佛法人得。僧云。和尚還得否。師云。我不得。僧云。和尚為什麼不得。師云。我不會佛法。

這一問一答,全是禪機。諸位一定要記住,佛法是破執著的。這位出家人有執著,而六祖答覆他的話全是破除他的執著。正如大夫對待病人一樣,他看病人有什麼樣的病,就給他用什麼樣的藥,所以藥到病除。目的是指點他開悟,而不是答覆他的問題。我們在此地看,好像六祖是所問非所答,懂得禪宗的義趣才知道祖師真正是大慈大悲。

大家都知道,六祖惠能大師是黃梅的傳人,為何他還說不得、還說不會佛法?這正是去我們的執著,有執著就錯了。六祖在黃梅得的什麼?得的就是沒有執著。這也正能看出,黃梅弟子三千多人,人人都沒有把執著打破。所以,祖師傳衣缽只傳惠能一個人,正因為他沒有執著。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里許。見山林鬱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來禮拜。云。方辯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國見達摩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

有一天,六祖大師想洗一件衣服。這是什麼衣?就是佛的袈裟,祖祖相傳,傳在他手上保管的如來衣缽。放久了免不了染有灰塵,於是想將它洗一洗。可惜沒有好的泉水,於是他就到寺後約五里遠的地方,那裡的風景很美,六祖以錫杖卓地,地面湧出一股泉水,漸漸積成一個小池,這個池是曹溪的古蹟,直到今日還存在,六祖就在這裡洗濯佛的袈裟。當他洗衣服時,忽然來了一位出家人,在旁向他禮拜,自稱名叫方辯,是四川人。方辯說:「我昨天在南天竺國(南印度)遇見達摩大師。」達摩是中國禪宗第一代祖師。達摩祖師囑咐方辯:「你趕快到大唐國,我傳的大迦葉正法眼藏」,這是指禪宗法門;「及僧伽梨」,僧伽梨是印度話,中文是「大衣」,就是佛教的大禮服。大禮服條數共有二十五條,每一條由四長一短拼湊而成。如來的袈裟,一代一代相傳,傳在六祖手上。「現在中國已經傳到第六代,你到韶州曹溪去瞻禮,到那裡看看佛的袈裟。」方辯遠道而來,目的就是希望見佛的袈裟,即佛的衣缽。在此我們可以想到,方辯是個非常人,因為當時交通不方便,昨天在南印度,今天就到中國廣東北部的曹溪這個道場,如果沒有神通,是辦不到的事情。

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何事業。方辯曰。善塑。師正色曰。汝試塑看。方辯罔措。數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呈似師。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

六祖聽了這話之後,就將衣缽展示給他看,然後問他:「上人,你平常從事什麼事業?」方辯說:「我很會塑造佛像。」六祖正色對他說:「我這個樣子你試塑一個看一看。」方辯聽了之後,手足無所措。隔了幾天,他真的替六祖塑一尊七寸高的像,「曲盡其妙」,塑得非常像。他將這尊像送給六祖大師,六祖大師看了之後就笑起來,說:「你只了解塑性,不了解佛性。」六祖當時正色說「汝試塑看」,是講的法身真性,沒有形相怎麼塑得出來?方辯錯會是色相,所以真的塑個像來。

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

六祖見到這個情形,也很歡喜,就摸著方辯師的頭頂,告訴他說:「你可以永為人天福田。」這句也是獎勵他的話,因為造像是為一切眾生做無上福田。見到佛像有兩層意思:第一個是淺的意思,是教我們見賢思齊,見到佛,我們要想取得與佛一樣,佛是我們的老師,也有報本反始的意思。更重要的,佛者覺也,見到佛要提起我們的覺心,也就是真如本性;見到經典,經典所講的是正法,我們的心地要正大光明;見到出家人,我們就要發心六根清淨,一塵不染。所以,佛門的塑像具足無量的功德,有很大的啟示作用。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曰。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繫縛。因示一偈曰。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有一位出家人,舉臥輪禪師的偈頌:「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說:「這首偈沒有明心見性,如果依照這首偈去修,不但不能見性,可能還有麻煩,會增長無明。」於是他將偈頌修改一下,又作一首偈,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這首偈頌是專門對治臥輪偈頌毛病而作,如果沒有臥輪禪師這首偈,能大師這首偈就不必要了。有臥輪的偈頌,再看能大師的偈頌,這兩首偈一合,這是教你「即相離相」,這就入了正法,具足無量功德。

【書籍目錄】
第1頁:前言 第2頁:經題
第3頁:本經大意 第4頁:悟法傳衣第一
第5頁:釋功德淨土第二 第6頁:定慧一體第三
第7頁:教授坐禪第四 第8頁:傳香懺悔第五
第9頁:參請機緣第六 第10頁:南頓北漸第七
第11頁:唐朝徵詔第八 第12頁:法門對示第九
第13頁:付囑流通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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