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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籍 - 六祖壇經講記 淨空法師講述

六祖壇經講記 淨空法師講述

悟法傳衣第一

[日期:2010-10-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淨空法師講述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悟法傳衣第一

此經第一章,是大師在大梵寺應韋刺史之請,為大眾一天演講的完整記錄,也是一部完整的經,非常寶貴。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名璩。與官僚入山。請師於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師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三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這一段經文,和佛經上的序分相同。這是大師自廣州法性寺,來到韶州曲江縣曹溪寶林寺時,其確實年代,依法海舊序推算,大約是唐高宗儀鳳二年,就是公元六百七十七年的春天。寶林寺就是現在的南華寺。當時的韶州刺史韋璩與他的部屬、幕僚多人,仰慕六祖的道學,特地來到寶林寺禮請大師,到韶州近郊的大梵寺(宋以後改名為報恩光孝寺),在該寺講堂為大眾廣開佛法因緣,演說大乘佛法的精義妙法-摩訶般若波羅蜜法。這八個字,就是當時六祖演講題目,這個題目也是當時大眾們所請求。敦煌本的經題:《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一卷》,實際所指,當為今經首章。而此八字題目非常重要,因為六祖在黃梅,悟入摩訶般若波羅蜜,成為千古第一人。五祖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處,六祖言下大悟,悟入自性摩訶般若波羅蜜,自性本來具足,與十方諸佛所悟得者無二無別。「摩訶般若波羅蜜」是古印度語,中文意思是「圓滿究竟的大智慧」。佛法總以信為能入,智為能度,成就圓滿究竟大智就是成佛。讀此章末後一句「何期嶺南有佛出世」,便是明證。

六祖已悟入、已證得,今韋刺史、同參道友等輩,哪一個不希望能知六祖是如何開悟?更希望大師慈悲,也指點我們大家皆能開悟,這是此次講演宗旨所在。而流行本竟將這麼重要的講題刪掉,實為不當。而只說「為眾開緣說法」,究竟說的什麼法?全然莫名其奧妙也。原本,即敦煌本,講題俱陳,令人一見便知大師所說宗旨,即時就可以抓到綱領,方是說聽無二。這樣的講題,的確很能吸引人。當六祖升座時,講堂中的聽眾有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也有三十餘人,僧尼、道士、在家居士們共一千餘人,同時向大師敬禮,希望能聽到摩訶般若波羅蜜法的精要,可見當時法會的莊嚴殊勝。

「摩訶」譯作「大」;「般若」譯作「智慧」;「波羅蜜」譯作「到彼岸」,或譯「到家」,有圓滿究竟的意思;「法」是指法門,就是悟入摩訶般若波羅蜜精要的方法門徑。這個題目多麼動人!我們怎能輕易放棄這樣大好的機緣而不去聽法?

大師告曰。善知識。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大師良久復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大師告訴大眾:「善知識!總而言之,此事須要以清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我們可以想像得到,當時的會場必定非常寧靜,大眾都聚精會神的傾聽說法。實際上,大師已經將般若法要和盤托出,只是大眾不悟。於是,大師隔了很久又告訴大眾:「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四句話是解釋前一句,肯定前一句,教導我們「總淨心念」的法要。也可以說,在大梵寺開示,到此地已經將悟入的法要講完了。

在此簡短開示裡,最重要的就是「淨心念」。「淨心」就是無住,「念」就是生心。佛在金剛般若會上教誡須菩提尊者:「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諸菩薩由此悟入,六祖也是由此悟入。六祖之所教所傳,無不由此門出,無不與此相應,真傳佛心印之法主也。「淨心」,離一切妄想、分別、執著的心就是淨心,就是無住心,也就是自己不生不滅的真心。生滅心是妄想心、分別心、執著心。「生滅滅已,寂滅現前」,才是圓成總淨心念。「念」,不是分別,不是叫我們起心動念;而是一心正念,是大乘經常說的「一心正念真如」,就是真正圓滿的智慧。

「菩提自性,本來清淨。」菩提意思是覺,自性就是本性。人人都有本性、智慧覺性,本來是清淨的,從來也沒有染污,就是禪家所說的「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這個面目從未缺失,只可惜眾生日用而不覺,所謂迷失真性。佛與眾生的差別,只在一心。一心是真,一心是正念,一心是真如,一心是實相,一心見真法界,就叫做佛菩薩,就叫做覺者。眾生一念不覺,三心二意,緣慮妄境,染著五欲六塵、名聞利養,妄想、分別、執著,心為境轉,這才無迷自迷,不見自性本來面目,不能證得自性如來智慧德相;愈轉愈遠,愈迷愈深,所謂可憐憫者,就叫做凡夫、就叫做迷。六祖大慈大悲,只教人認得真性,性德本淨,然後直指說:「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正是無上佛道,何其簡易!永明大師說:「至理一言,點凡成聖。狂心不歇,歇即菩提。」性淨心明本來是佛,正是這個意思。這一段開示是大師一生教學的總綱領,我們千萬不可輕易忽略。大眾願聞般若法要,大師於此總示法要。

以下經文開示,是大師敘述自己求法得道的經過,對於後學極具啟示作用,是大師的身教,現身說法。

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於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

大師原籍是范陽,現在的河北省。大師先人作官,被降職流放到嶺南,嶺南就是五嶺之南,是現在的廣東省,新州即廣東新興縣,落籍為平民。大師童年遭遇非常不幸,父親早亡,他與老母遷居到南海,家境非常清寒,靠賣柴度日。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能一聞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禮拜五祖。

有一天,有一位顧客要買柴,要我把柴送到客店。顧客將柴收下。我得了錢,退出門外時,見到一位客人在念經,聽到經中所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中豁然開悟。於是就問客人誦念什麼經?客人說:《金剛經》。我再問他:從哪裡來,怎麼得到這本經的?客人說:我從蘄州(湖北省)黃梅縣東禪寺來。東禪寺又稱蓮花寺,位於黃梅縣西南約一里的東山,是禪宗五祖弘忍大師主持教化的道場,參學門人有一千多人。我就在那個寺院禮拜祖師,聽受此經。五祖常勸出家、在家大眾們:「只要受持、念誦《金剛經》,就自然能見自本性,直下了悟成佛。」我聽他說完之後,真是前世有緣,承蒙一位客人取十兩銀子給我,做為老母衣食之用,叫我到黃梅去禮拜五祖。

這一段文,在流通本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八個字。而這八個字卻非常重要,說明大師開悟機緣乃在偶然聞經。他在當時必定與那些客人議論經義,而為眾人衷心敬佩,才有人慷慨贈金,勸勉參學。不然,何以黃梅初見五祖,就顯出機鋒,超絕不凡?由此可知,黃梅八個月,乃是求印證此事。「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明代蓮池大師解釋說:「應」是當也,應當無住而生心,不應當有住而生心也。無住而生者,是清淨心也。若以心本不生,不得言生。「應生無所住心」,又云「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前言應,後言不應,正是反覆說明「無所住而生者,生即無生也」。

六祖是不識字之人,卻能一聞經句心即開悟,可見他的心平常就很清淨,什麼事情都能放得下、都能看得開,雖然貧苦,卻不求富貴。他對五祖說:「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聽了這幾句話,可見悟達之人福慧本來具足,夫復何求?是一位真正做到「於人無爭,於世無求」、「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止於至善境界之人。他的為人也必然是和悅、誠信的達人,才能一聞便悟。這就是六祖大師現身說法教導我們。我們和大師一樣、和諸佛一樣,都具足福慧圓滿的清淨心,何以我們不能證得?原因在「有住而生心」,住色生心、住聲生心,乃至住法生心,生分別心、生妄想心、生執著心,生貪心、瞋心、無明心,所以才有八萬四千塵勞煩惱,清淨的真心自然不能證得。如果我們真發心願意證得,大師就是我們最好的榜樣;換句話說,只要依此經理論和方法,持之以恆,便有悟入的機緣。

能安置母畢。即便辭親。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

大師開悟之後,接受諸客人的勸教,於是備足老母生活所需,一切都安置好,辭別了母親。還不到三十多天,就到達湖北黃梅縣東禪寺,禮拜五祖。

問能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

五祖問:「你是哪裡人?到我這裡來想求些什麼?」惠能答:「弟子是嶺南新州的平民百姓,遠道而來禮拜大師,只求作佛,不求其他。」這是兩位祖師初見面時第一番問對。只看他「遠來禮師,只求作佛」一句,能大師就活活潑潑的現在我們面前,是何等的氣象!是何等的超脫、莊嚴、非凡!真是人中龍鳳。這是教我們學佛求道要向最上乘著眼,而槽廠踏碓正是最下處著手,這是修無住心、修無住行的真實樣子。因此,我們不可以輕易念過,這正是菩薩學處。反省自己,也曾經拜師、求戒、參學,欲求何物?是不是也求作佛?若求作佛,何以心行相違?如果參學不為作佛,而為名利五欲,此是修三惡道,而不是菩薩道。此處一定要認識清楚,辨別明瞭,才不至求覺反迷、求升反墮。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如何能作佛?」嶺南是中國的邊疆,文化落後。獦獠,是未開化的蠻夷少數民族,通稱西南夷者。五祖此言看來平常,其實乃是對能大師的口試,也就是入學考試。而能大師的答案,佛性無分南北,佛性也不分文明人與野蠻人。佛經云:「凡有心者,定當得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意思是成無上正等正覺,就是成佛的意思。《大涅槃經》云:「一切眾生,悉有佛性。」《楞嚴經》云:「如來常說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五苦章句經》云:「一切壯無過心」,世出世間最為強壯有力的無過於心,「心是怨家,常欺誤人,心取地獄,心取餓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說明心造六道輪迴,「作形貌者,皆心所為」,這是講相隨心轉,「能伏心為道者,其力最多」,這兩句與《金剛經》「降伏其心」的意思相同,「吾與心鬥,其劫無數。今乃得佛,獨步三界,皆心所為。」這幾句話說明,成佛也是心之所為,正是「情與無情,同圓種智」。大師親證如是境界,於是,六祖口試的答案得到滿分。

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予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

這一節經文,我們又見到五祖充滿了不尋常的喜悅,使我們想起《論語》中「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真是「知心人乍見話知心」。但是又恐別人嫉妒,只好差遣隨眾去做事務。「作務」,就是為大眾、為團體服務,這是為自己修福、為團體造福而令大眾享福,這是佛陀教育中真參實究、福慧雙修、三學等運的方便妙門,諸佛菩薩共行的大道。五祖也不例外,教六祖如是學菩薩行、修菩薩道。

當六祖聽到五祖差遣他隨眾作務時,他又說:「惠能啟和尚」,和尚是印度話,意思是親教師,是學生對老師的尊稱,「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就是福田。不知道和尚要我去做什麼?」這幾句話,正是考試滿分之後,還格外要求加分,希有!希有!直叫五祖叫絕,欣然讚歎,也是印證,說道:「這獦獠根性太銳利了,你不必多言,到槽廠去吧!」

在此番對話裡,已經顯示六祖大師業已功圓果滿。破柴踏碓,正是慈悲示現身教,為後學做榜樣。這裡值得我們特別注意的,是六祖這幾句話。「弟子自心常生智慧」,這是說六根接觸六塵境界,一一境界中,皆現無量智慧、無量喜悅。孔子在《論語》中說:「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是學行圓滿,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的境界。必於法喜充滿,始得見道;於一一法生無量喜悅,充滿盡法界時,是為菩薩初入歡喜地的境界。反觀我輩,於一一法中迷惑顛倒,生無邊塵勞煩惱,豈不愧對佛祖?這又是怎麼回事,何以落得如此模樣?參!

六祖說:「不離自性,即是福田。」這兩句話更不容易體會。自心常生智慧,是慧圓滿;無住生心,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是福圓滿。慧圓滿是理事無礙,福圓滿是事事無礙,他已經具足菩薩學行。如是境界,我們在佛祖、孔子、顏回生活言行中,得到消息、得到證明;方東美先生說「人生最高的享受」,這也正是佛陀教學的宗旨,真正的離苦得樂。現在的問題,要如何才能證得「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我們也藉禪宗的一句話說:參!

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能破柴踏碓。經八月餘。

惠能大師於是接受五祖的教誡,退到後院槽廠。有一位行者—在寺院帶髮修行叫做行者,分派惠能一份破柴、踏碓舂米的工作,就這樣工作了八個多月。向下經文是五祖傳法。

祖一日見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知之否。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有一天五祖到後院,見到惠能,告訴他說:「我想你的見地可用,唯恐有壞人對你不利,所以不與你多說,知道嗎?」六祖出生在盛唐,中國佛教的黃金時代,佛門中就存有嫉賢妒能,障礙阻撓正法的弘傳。不僅於此,佛氏內有六群比丘、提婆達多等為佛障緣;外有惡王、外道時加阻撓,可見正法的弘揚、承傳必有其時節因緣,尤其善巧方便。若云一切順利而無逆緣,不可能也!須知大覺至善,順逆皆方便,原是不二法門。孔門教學亦有類似境緣。我們應該深省,忍辱、恆順、隨喜,完成自己的修學、弘傳、繼往開來神聖使命,才是真佛弟子。佛氏盛唐尚有惡人,何況末法今時?逆境、障難乃意中之事。能大師是一位大覺大悟者,豈會不知?他說:「弟子也知道師父的用意,不敢在法堂前行走,避免大眾生疑。」

六祖大師初見五祖僅三番問對,說話不多。八個多月並未見面,至此相見,道出「汝之見地可用」,「見地」指入佛知見,「可用」是說一真法界的真實受用。於此可見他們之間神交默契,心心相應,言語之間具足無盡法味。亦信此經不屬文字,乃祖意佛心也。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來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遲滯。思量即不中用。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

有一天,五祖將他的學生徒眾全召集來,說:「我對你們講,世人生死事大。」這是大苦,奈何覺悟此事者不多。佛經說此事最為明瞭,凡夫上至四空天,下至阿鼻地獄,雖然苦樂享受不同,總不免生死輪迴、流轉六道。人生尤為苦短,古人說,「出息難期入息,今朝不保來朝」,「功名蓋世,無非大夢一場。富貴驚人,難免無常二字。爭人爭我,到底成空。誇能誇會,畢竟非實」。是又何苦廣造罪業,總落得世世酬償、冤冤相報無有盡期。是以真正覺悟此事者,無不急求出離,是為生死事大。

「你們終日只曉得修福」。蓮池大師說:「今生持戒修福的出家人,如果未能達到明心見性,念佛求生淨土的信願微弱,這種人來世多投生在富貴人家,亦必然為富貴所迷,或至造業墮落者。」當時有一位老僧,聽了此言,不以為然!蓮池大師說:「不要講來生,眼前我曾經見到一個出家人,他在北峰山陰結茅篷清修。十年之後,由於信徒日多且敬仰道德,為他另建道場,請他遷往那裡去當住持,於是漸漸染了習俗,以致墮落,往年十載清修功德到現在都失掉了。現世尚且如此,何況來生?」老僧問:「這個人是誰?」蓮池大師說:「那人正是老兄!」老僧聽了默然無語。所以,出家人要知道為眾生造福,廣結法緣,為當來普度眾生做資糧,萬萬不可以享福;一享福,總不免才覺又迷。

「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蓮池大師說:「醉生夢死,這句話是真實話。世人大約分作貧賤、富貴兩類,貧賤的天天忙於衣食,富貴的也天天忙著享受,二者受用雖不同,其忙則一。忙到老死而後已。身雖然死了,心忙還沒有止住,於是帶著這永無休止忙碌的心再投胎,再忙到死。死生生死,昏昏蒙蒙,如醉如夢,縱然經歷百千大劫,也無了期。再看看諸佛菩薩,朗然獨醒,大丈夫應當如是。」

五祖說:「自性若迷,雖有大福報也不能救生死輪迴無盡的大苦。」這句話我們要切記!五祖說:「你們各自回去,看看自己的智慧,看取自家本心般若之性。」「智」,照有,明瞭萬象;「慧」,觀空,洞徹理體;「般若」是圓滿永恆真智大覺,這裡指親證諸法實相的般若智慧。五祖又說:「每一個人各作一首偈,呈上來給我看看,如果能悟得大意,我就將衣法傳給你,做為禪宗第六代祖師。火急快去作偈,不得延遲逗留,一落到分別思量就錯了,就不中用。」這裡所說的衣法,「衣」,指佛陀的袈裟,代代相傳,表示師承的憑證;「法」,唯說一心,唯傳一法,就是不可說之法,也就是本來無一物的清淨心。一切眾生的真心本體本來是佛,不假修成,也沒有漸次,無無明,也無無明盡。入此宗門,切須在意。如此見得,就叫做「法」。傳法是印證宗門的佛心、宗旨。

五祖說:「見性之人,言下須見。」禪宗的特色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見性就是徹底見到自心的覺性,生佛平等、萬法一如、無所不覺的真如本性。見性必須是言下就見,見性就是大徹大悟。悟了以後,無求無得,大用無方,超凡超聖,以凡聖不二,得失同一耳。五祖又舉比喻說:「這樣的人,就是正當揮刀上陣作戰的緊急關頭,也能言下立刻見得。」這是比喻根性大利的人。下面一段是神秀禪師書偈,也就是神秀應試的經過。

眾得處分。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用意作偈將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必是他得。我輩謾作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後依止秀師。何煩作偈。

這一節經文記載當時大眾對五祖欲傳衣缽的態度,亦見神秀禪師已是眾望所歸。大眾聽了五祖吩咐之後,退下來互相討論著說:「我們這些人不需要盡心用意的作偈呈送給和尚看,有什麼用處?神秀上座現在是我們的教授師,不用說了,一定是他得的。我們如果輕率冒昧的作偈,可以說是枉費心力。」眾人聽了這些話以後,都止息了作偈的念頭,說:「我們以後就依止神秀禪師好了,又何必煩心去作偈?」大眾對於傳法、傳衣缽的事,都已經表明態度。且看神秀禪師如何應試。

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

神秀心裡想著:「大家放棄了作偈的念頭,而無人呈偈給和尚,這都是為了我是他們的教授師。因此,我必須作偈呈送給和尚看。我要是不呈偈,和尚怎麼知道我心中見解的深淺?我呈偈的用意,是求老師為我作印證、傳法就好。如果意思要是在爭取第六代祖師的地位,那就錯了!豈不是和一般貪心凡夫奪五祖的祖師地位,又有什麼差別?假使不呈偈請和尚印證,終究不能得法。這事情太難了!」這一節是敘說秀師當時欲呈偈求師印證的心情。下面再講秀師呈偈的經過。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畫楞伽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流傳供養。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體汗流。擬呈不得。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從他和尚看見。忽若道好。即出禮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數年受人禮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執燈。書偈於南廊壁間。呈心所見。

五祖法堂前有三間走廊,原來打算請供奉盧珍居士來畫楞伽經變相及禪宗五代祖師承傳的血脈圖,這是屬於壁畫,流傳今後啟發人心,令人感悟;即對眾生做法布施的意思。神秀做好偈頌,曾經幾度想呈送給五祖,但每次走到堂前,總是感覺到心中恍惚,全身汗流,想呈又不敢冒昧。這樣前後經過四天,共有十三次進退,仍沒有把握,不敢呈送。神秀思惟:「不如把偈頌寫在堂前走廊牆壁,由和尚自己看見。若和尚忽然讚歎說好,我就出來禮拜,說是我神秀所作;如說不堪,只怪自己枉來此山數年受人恭敬禮拜,還修的什麼道?」於是,在夜晚三更時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提著燈把偈頌書寫在南廊牆壁,以呈露心中的見解。

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四句偈頌皆是比喻之詞。『身是菩提樹』,菩提樹就是印度人稱的畢缽羅樹,往昔釋迦牟尼佛示現於此樹下成道,因此稱為菩提樹。秀師以此來比喻身。『心如明鏡臺』,這是將鏡比喻作心。蓮池大師說:「鏡能照物,而物未來時,鏡不攀緣;物方對鏡,照物了了分明,而無分別;物既去時,鏡中不留痕跡。聖人之心,常寂常照,三際空寂,照之前、照正中或者照之後俱空俱寂,故喻如鏡。」比喻只是略似而已,畢竟鏡子是無知之物,而心是靈明覺知妙覺明體。這兩句是比喻理體,下兩句是比喻修行功夫。『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是比喻鏡上若有塵土,必須時時勤加拂拭保持清潔,不使惹塵埃。這個道理非常淺顯易知。我們的心境亦然,心境若染著五欲六塵,便失其廣大智覺照用。「拂拭」便是斷五欲、離六塵,一絲不掛;塵盡明現,則朗然大覺,無所不照。神秀此偈,雖然句句著相坐實,心地未明,塵埃未盡,緣慮未了,未悟大意,但對中下根器漸修初學者來說,未嘗不是很好的指導原則。

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臥不安。直至五更。

我們可以看出,神秀大師寫完偈頌後的神情是如何的不安。神秀寫好偈頌後就回自己的房間,寺裡大眾都不知道這樁事。神秀反覆思惟:「五祖明日看見偈頌歡喜的話,即我與法有緣;若是說不堪,自然是自己迷惑不悟,過去世的業障習氣深重,所以不應得法。聖人的意旨難測!」神秀在房中思前想後,心緒不寧,坐臥不安,直至五更天明。下面一段經文,是說五祖看見走廊壁上偈子,給神秀作的評斷。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歎善哉。

初兩句,是講五祖於平日觀察神秀,早已知道他沒有入門、沒有見性。天明以後,五祖請盧供奉來,準備去南邊走廊牆壁繪畫壁畫,即楞伽法會圖及五代祖師承傳的圖像。此時忽然看到神秀寫在牆壁的偈頌,於是五祖就對盧供奉說:「供奉!壁畫不用畫了,勞累你遠道而來。《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牆壁這首偈頌,留下來給眾人誦念受持。依照這首偈頌修行,可以免除墮落三惡道;依照這首偈頌修行,有很大的利益。」於是,五祖教門人焚香禮拜,都來誦念此偈,就可見性。門人受教誦念,都讚歎道:「好極了!」其實,依秀師偈修,可以得事一心,能享人天福報,這是實話。「即得見性」這一句,是五祖權巧接眾的言詞。

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兩日思惟。更作一偈。將來吾看。汝偈若入得門。付汝衣法。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從這一段經文中,我們見到五祖對門人的慈悲愛護、懇切的開示和殷切的期望,這些都是教學的師範,是我們必須要學習的。大意是講,五祖於當天晚上三更時分,在法堂召見神秀,問道:「那首偈是不是你作的?」神秀答:「實是弟子神秀所作,不敢妄求祖位,惟願和尚慈悲,看看弟子有沒有智慧?」五祖說:「你作的這首偈還是未見本性,只到門外,尚未入門。這樣的見解,覓求無上菩提,終不可得。」《傳心法要》云:「何處是菩提?師云:菩提無是處。佛亦不得菩提,眾生亦不失菩提。菩提本性,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求。一切眾生,即菩提相。又問:如何發菩提心?師云:菩提無所得。你今但發無所得心,決定不得一法,即菩提心。」黃檗禪師這幾句話,其實就是《金剛經》說的「無住生心」註解;無住生心就是無上菩提心現前。

五祖又說:「無上菩提,必須在一言之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傳心法要》云:「達摩祖師初來中國,只有慧可大師一人具足自信心,一言之下就體會得即心是佛。徹了幻身妄心本來空寂,是名大道。大道本來平等,所以深信一切眾生同一真性。心性不異,即性即心。心不異性,名之為祖。所以云: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心和性,迷時說二,悟時是一。「心」是講八識與心所;「性」是指真如本性。學道之人,應如黃檗禪師所說:「百種多知,不如無求最為第一。諸學道人,若欲得成佛,一切佛法總不用學,但學無求無著。無求就是妄心不生,無著就是真性不滅,不生不滅便是佛,就是大道。」這些話,又何嘗不是「無住生心」的註腳?真心無形無相,體遍虛空,用周沙界,一切大乘經典,無非發明此事。真心不來不去,不染不淨;生時性也不來,死時性也不去,淨宗所謂「生則決定生,往生西方彌陀淨土;去則實不去,真如本性真無去來」,也是講的此事。湛然圓寂,心境一如。

五祖說:「見性之人,在一切時中都能念念自見自性」。《楞嚴經》云:「見性是心非眼。」禪家說是「自性見」。正因為自性本來清淨,湛然空寂,即於空寂體中能生此見;就像明鏡潔淨,鏡中雖無像而能現一切像。修道之人心如明鏡,無所染著,妄心不生,我所心滅,自然清淨。因心地清淨故,真知真見就自然現前。然後才恍然大悟,一切時中,念念自見,原來如此,如是如是。

「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此三句是講悟後的境界。六祖說:「心無所住,隨處解脫。若一切無心,即無所住也。」萬法無礙,念念見性者,則於一切法皆離虛妄,故說一真一切真。真心對境,不起念、不分別,離一切相,生佛平等,萬法如如,這正是《華嚴經》所說的一真法界,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的法界。這種如如的心,就是離絕煩惱、所知、我法二執,而顯現的真實性。要是這樣見得,就是無上菩提的自性。

五祖對神秀大師懇切的開示,指點他見性的道路。然後告訴他:「你再回去思惟一、兩天,再作一首偈給我看。如果你的偈頌能入得門,我就把衣法傳授給你,為第六代祖。」神秀聽了老師開示之後,作禮退出。這樣經過幾天,還是作偈不成。這些天當中,情緒不能安寧,坐臥不安。在這一段中,我們能看到神秀大師應試因緣前後之事。下面一段是說惠能作偈因緣。

復兩日。有一童子於碓房過。唱誦其偈。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言。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此偈。依此偈修。免墮惡道。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同生佛地。上人。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作禮。能曰。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能聞已。因自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獦獠。汝亦作偈。其事希有。能啟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

過了兩天,一位童子從碓房經過,口裡唱誦著神秀的偈頌:「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六祖說:「我一聽,就曉得這首偈沒有見得本性。雖然我來黃梅八個多月,未曾蒙和尚指導教授,但卻早已明白佛法大意。」於是就問童子:「你誦的是什麼偈?」童子說:「你這獦獠不曉得,五祖說世人生死事大,要想傳付衣法,所以命徒眾、門人作偈呈大師看,如果悟得大意,就傳衣法為第六代祖師。神秀上座在南廊牆壁上寫了這首無相偈,五祖叫大眾都誦持此偈,說依此偈修,可免墮惡道。」惠能說:「我也要誦持此偈,結來生法緣,同生佛地。上人!我來到此處,破柴踏碓有八個多月,從來沒有到過法堂,希望上人能引導我到堂前偈頌處去禮拜。」童子就引導惠能到堂前廊下,惠能說:「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我讀誦一遍。」這時,有一位江州別駕,姓張,名日用,他就高聲朗誦。惠能聽了以後,就對張別駕說:「我也有一首偈,希望別駕代為書寫。」張別駕說:「獦獠,你也會作偈,這真是一件希有的事。」惠能對張別駕說:「要想修學無上菩提,不得輕視初學。下下人也會有上上智慧,而上上人也會有沒意智的時候(沒意智的意思是智慧埋沒而不能現前)。如果隨便輕視人,就會有無量無邊的罪過。」

《法華經.常不輕菩薩品》云:「過去世有威音王如來,在佛的像法時期,增上慢比丘有大勢力。同一個時期,有一位菩薩比丘,他見到出家或者在家的男女四眾,都一律禮拜讚歎說:我不敢輕慢你們,你們都應當作佛。菩薩這麼做,甚至於被人笑罵侮辱,他也不在乎,我行我素,於是人們都稱他作:常不輕菩薩。」由童子也稱他「獦獠」一詞就可以想到,六祖在黃梅八個月被人輕視。這正是孟子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金剛經》云:「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即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六祖於此期間乃是真參實學,他稱呼童子為「上人」,是常不輕菩薩無異。能受眾人輕賤而無改其平等慈悲清淨心,正是實踐受持《金剛般若》,消業障、證菩提的身教示範。由此可見佛祖真慈,教化善巧,止於至善。看經,須於此等文句中體會,才確知三寶恩重。

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云。亦未見性。眾人疑息。

張別駕說:「你只要把偈子念出來,我替你寫上。你如果得法,必須先度我,別忘了我這幾句話。」惠能的偈頌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張別駕將偈寫好以後,五祖門下弟子們都覺得十分驚奇,無不讚歎!驚訝的互相傳說著:「真奇怪,不能以相貌來看人!怎麼沒有多久,確使他成就肉身菩薩?」五祖看到大眾這樣大驚小怪,恐怕有人傷害惠能,於是用鞋子擦掉這首偈,說:「也沒有見性。」眾人的疑怪才平息。

我們談談六祖這首偈頌。其實,六祖何嘗作偈?只不過是將神秀的偈子改正過來而已,替神秀指出一條出路,為末後開示「法門對示」一章的章本;也是六祖一生應機開導眾生,無所說、說無說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章本。《金剛經》云:「如來有所說法不?如來無所說」,也正是此意。如果要問:「六祖此時究竟有沒有見性?」此事前面我們已經談過,何況下一段還有經文明證,可知五祖所說「亦未見性」用意之所在。

六祖偈中「本來無一物」一句,也就成了而後開東山法門接上上根人的頓教宗旨;這一句的確是大乘了義圓頓教的總綱領。佛法於「本來無一物」上,建立四諦、菩提、般若、六度諸法,是四諦、菩提等諸法「本來無一物」也,於是諸法中執取便錯了。世間法又何嘗不是於本來無一物上,建立生死流轉、六道輪迴、一切因果,是生死六道等法「本來無一物」也。悟本來無一物,就叫做佛菩薩;迷本來無一物,就叫做凡夫。其實,佛菩薩和凡夫也是本來無一物。本來無一物,哪裡還有什麼叫佛、叫菩薩、叫眾生的!本來無一物究竟是什麼樣子?人生宇宙的體、相、作用的真實相,就是所謂諸法實相,「本來無一物」。怎麼證得?佛教人不住塵境而生的清淨心便是。下面一段經文,說明五祖傳法、六祖得法的經過情形。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即問曰。米熟也未。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

第二天,五祖不讓別人見到,一個人潛到碓房來,看見惠能腰上綁著石頭正在舂米。五祖說:「求道的人,為法忘軀,應當是這樣的。」隨即問道:「米熟了沒有?」惠能答道:「米早已熟,只欠一篩。」這一番問對原是一個謎,意在言外。五祖是問他:見性了沒有,覺悟了沒有?惠能答說:「早就見性,覺了、悟了,只欠和尚為作印證而已。」於是,五祖以手杖在碓上敲了三下就走了,惠能當下就領會五祖的意思,於夜晚三更時進入五祖的方丈室。五祖用袈裟遮圍著窗戶,不讓別人看見,為他講《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於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的真理。

六祖《金剛經註》云:眾生的心本無所住,因外境與根身相接觸,於是隨境生心動念。而不知根身觸境是本來空,誤以為世間諸法是實境,便於境界上住心;起分別、生執著、牽腸掛肚,就是住心的相,就像「猿猴捉月,病眼見花」一樣。應當明瞭,一切萬法皆從心生。如果悟明真性,心即無所住。無所住心就是真智慧,決定不起煩惱。譬如虛空,無有罣礙。心有所住,就是妄念,六塵競起,像浮雲似的飄盪不定。《維摩經》云:「欲得淨土,但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離卻有無一切諸法,此心如日月臨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豈不是省力的事!到此之時,一念不生,覺性現前,就是行諸佛行,如同諸佛,無所不覺,便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大師此時破無始之迷妄,開真實之知見,大徹大悟,徹見一切萬法不離自性,故能息心達本源。

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於是他向五祖說:「沒有想到自性本來清淨,沒有想到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沒有想到自性本來具足一切,沒有想到自性本無動搖,沒有想到自性能生萬法。」這五句,才是惠能大師向五祖陳述悟後的見解,可見前面請張別駕所寫的,確實是改正神秀之作。六祖此處所陳,與釋迦牟尼佛在楞嚴會上開示阿難尊者「十番顯見」之經義、旨趣全同。佛陀指示阿難:「見性是見真心,就是自性。此性本來不動、本來不滅,不失、無還、不雜、無礙、不分、超情識、離妄見。」又云:「如來藏中,性覺真空,性空真覺,清淨本然,周遍法界。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又云:「一切浮塵,諸幻化相,當處出生,隨處滅盡,幻妄稱相,其性真為妙覺明體。」經上又講:「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無漏真淨,云何是中更容他物?」這幾句經文,皆可作六祖所說「本來無一物」及「何期」五句入佛知見的印證。

祖知悟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

五祖聽了惠能所說,知道他已經悟見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流通本經文在「祖知悟本性」下,有「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這二十一個字曹溪原本沒有。「丈夫」,就是佛陀十種通號之一的「調御丈夫」,佛能善調善御一切眾生。六道之中,諸天及人無不以佛為師,故又稱「天人師」。黃檗禪師說:唯直下頓了自心本來是佛,無一法可得,無一行可修,此是無上道,此是真如佛。學道人祇怕一念有,即與道隔矣。念念無相,念念無為,即是佛。學道之人要想成佛,一切佛法總不可用心意識來學,唯學無求無著。無求即心不生,無著即心不滅,不生不滅即是佛。所謂八萬四千法門,為的是對治八萬四千煩惱,只是教化接引的方便門徑。其實,本無一切法,離即是法,息即是法,放下即是法;知道離,知道息,知道放下,就是佛。

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心法及衣缽。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

惠能大師三更接受五祖傳法,寺內大眾皆不知。五祖傳授他頓教心法及衣缽二物,對能大師說:「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流布將來,無令斷絕。」五祖這四句話實在是語重心長,自度度他成敗關鍵就在能不能善自護念。何謂頓教?《修心訣》云:「頓悟者,凡夫迷時,四大為身,妄想為心,不知自性是真法身,不知自己靈知是真佛。更向心外覓佛,勞苦參學,萬里尋師。忽被善知識,指點入路,一念迴光,見自本性。而此性地,原無煩惱。無漏智慧,本來具足,與十方三世諸佛分毫不差。故云頓悟也。」到底要如何護念、流布?五祖又為能大師說偈:

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第一句,一切有情眾生來此種下成佛的種子。第二句,由因地菩提種子,佛果還從此而生。後兩句是離相,與《金剛經》所說的「即非、是名」同屬一類的格式。即相離相,離即同時;雙照雙遮,遮照不二。《楞嚴經》云「圓滿菩提,歸無所得」,也就是六祖說的「本來無一物」。無一物中,不礙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也。此偈前兩句是有為,後兩句是無為;前兩句是慈悲普度,後兩句是清淨平等。正如佛在般若會上教須菩提:「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這正是無住生心的樣子,是我們應當記取修學的。

祖復曰。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

五祖又說:「過去初祖達摩大師初到中國傳教,而中國人自古以來就特別注重師承,如果沒有信物,誰能相信?傳此衣缽表信,代代相傳,續佛慧命。法門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什麼是法?《血脈論》云:「三界興起,同歸一心。」《楞嚴經》云:「一切眾生輪迴世間,由二顛倒分別見妄,當處發生當業輪轉。」《華嚴經》云:「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血脈論》云:「前佛後佛,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黃檗禪師說:不得一法,名為傳心。如果真的徹底了悟真心,就是無心無法。既然是說無心無法,怎麼能傳?怎麼叫做傳?禪師說,你聽說以心傳心這句話,就以為真有可得,可以得到嗎?祖師說: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了了無所得,得時不說知。古德說:「有法無主是謂無法,無法無主是謂無心。如我解佛亦無神通,但能以無心通達一切法耳。」是以悟須自悟,解要自解。要知道,記問之學原來是人家的知見,不是自家悟解。

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

『本體』是指宇宙人生萬有的本體、理體,佛法稱為自性、本性。從上祖師代代承傳,唯傳一心,別無二法。一心就是本體、真心。指心是佛,頓超等妙二覺之表。決定不流至第二念,才是禪門的宗旨。

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能曰。向甚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

五祖說:「衣缽乃是爭奪的禍端,傳到你手中為止,不可再傳。倘若再傳衣缽,必定會由此引起殺身之禍。你必須趕快離開這裡,恐怕有人要傷害你。」惠能問:「我要向什麼地方去?」五祖說:「逢懷則止,遇會則藏」。「懷」是指廣西懷集縣,「會」是指廣東四會縣。這兩句話,是指點惠能大師潛修養道、隱藏的處所。下面一段是講六祖依教南隱潛修之事。

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久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邊有一隻船子。祖令惠能上船。五祖把艣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艣。五祖云。合是吾渡汝。能云。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付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祖云。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

惠能在三更接受衣缽後,說:「能本是嶺南中人,來此雖久,卻不知此地山路,如何能走得出去而到達江口?」五祖說:「你不必憂慮,我親自送你去。」五祖一直送惠能到九江驛邊,已經預備好的船隻,五祖叫惠能上船,五祖自己把艣來搖。惠能說:「請和尚坐下,弟子應該搖艣。」五祖說:「應該是我渡你。」惠能道:「迷時要靠師父度,悟了以後就要自度;度的名詞雖然一樣,但是它的用處是不一樣的。惠能生長在邊方,說話的語音不正確,承蒙師父傳授心法,今已得悟入,應該自性自度。」五祖說:「如是!如是!以後的佛法,由於你的弘揚,將來大行於世。你去後三年,我方逝世。你現在好好的去吧!努力向南方去,也不宜早出來說法,因為弘揚佛法的機緣是很難興起的。」

「自性自度」這句話很重要。我們學佛未悟,依善師,只能得生人天善果;如果想了生死、超越三界六道、證得無上菩提,必須自性自度。古德說:「如果佛能度眾生,過去諸佛數目超過恆河沙,一切眾生早該度盡,為何我們到現今還流轉生死,還未成佛?」是故當知:諸佛菩薩只能誘導我們見性自度的方法,正如指點我們方向途徑,方向還是要自己明辨,路還是要自己走。所以說,眾生自度,佛不能度。六祖悟後,知道度生自度的道理,五祖這才讚歎他說:如是如是!其次是五祖的入滅,自知時至。他說:「汝去三年,吾方逝世。」五祖傳法付衣之後,又過了四年,上元二年他老人家去世,世壽七十四歲。古今修道之人,臨終自知時至不勝枚舉,此乃常事,並無奇特。其實,前面五祖指點惠能「逢懷則止,遇會則藏」,已經顯示他預知未來之事。

能辭違祖已。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五祖歸。數日不上堂。眾疑。詣問曰。和尚少病少惱否。曰。病即無。衣法已南矣。問誰人傳授。曰。能者得之。眾乃知焉。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先是四品將軍。性情粗糙。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於能。能擲下衣缽於石上。云。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於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能遂出坐盤石上。惠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良久謂明曰。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惠能辭別五祖,放開腳步往南行,走了兩個多月,到了大庾嶺。再說五祖回到東禪寺之後,好多天都沒有上堂說法。大眾心中都疑惑,問五祖說:「和尚少病少惱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五祖說:「病倒是沒有,衣法卻已經到南方去。」大眾問:「是什麼人傳授去的?」五祖說:「能者得之。」大眾這才知道惠能得衣法已經走了。於是眾中有數百人分道追逐,企圖奪回衣缽。其中有一位出家人,俗姓陳,名字叫惠明,在家的時候曾經當過四品將軍,性情粗魯,積極的參加追尋,走在別人的前面。惠能大師被他追上,於是惠能將衣缽扔在石頭上,說:「這衣缽只是表信之物,祖祖承傳,豈可用暴力爭得!」惠能於是躲藏在茅草叢中。惠明趕到之後,看見衣缽在石頭上,就上來提取,但是他卻拿不動,於是他就叫著說:「行者!行者!我是為求法而來,不是為爭奪衣缽而來的,請你出來吧!」於是惠能從茅草中走出來,盤坐在石頭上。惠明先行禮,然後說:「希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說:「你既然是為求法而來,可以屏息諸緣,放下一切,勿生一念,我為你說。」這樣靜默許久,六祖告訴惠明:「不思善,不思惡,正在此時,哪個是惠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惠明本來是為奪回衣缽而來,他雖然在黃梅多日,並未悟明心地,這才興奮的參加大眾追逐惠能奪回衣缽的任務。果然被他追到,卻提不動衣缽,反激發其過去的善根,真誠下學求法,終於在言下大悟。這是他的善緣成熟,也是了不起的成就。試問:他是怎麼悟入的?原來是在他真正放下萬緣,止息念慮,良久時,被六祖一句話點醒了無始迷夢,大徹大悟。其實,六祖所用之法並無奇特,五祖又何嘗不是這樣天天提醒大眾?就是我們學佛,也常聽到老和尚、善友們,掛在口頭上的「放下萬緣,提起正念」。問題是在我們自己把它當作口頭禪,從來沒有認真體會過,何況奉行?我們曾幾何時放下過境緣,放下過妄念?這就是不能悟入、不能言下大悟的原因。惠明為我們做示範、做榜樣。他在黃梅時日,由於未能放下,所以不悟。今日於此處發真實心,依六祖教,果然親見自家不思善、不思惡、離開一切善惡境緣後的空寂靈知之心,原來就是自己本來面目。本來面目就是真正、真實的自我,是永恆存在、不生不滅的真我。此處六祖對惠明的指授,只是在教他直接證取無住六塵緣影的真心,這就是見自本性,頓教頓悟,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往昔達摩祖師初居少林寺九年,為二祖說:「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慧海禪師說:「萬緣具絕者,即一切法性空是也。法性空者,即一切處無心是。」於人無爭,於世無求,六根對境永無妄想起動,就是無念。黃檗禪師說:「一念不起,即十八界空,即身便是菩提華果,即心便是靈智。」《修心訣》云:「諸法如夢,亦如幻化。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空。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是汝本來面目。亦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善知識,密密相傳的法印。若悟此心,真所謂不踐階梯,徑登佛地。」雖登佛地,絕無佛地想。上來諸師種種開示,都是指引我們悟入心性的祕訣。只要善於用心,不怕不能悟入。

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明禮辭。

惠明悟了以後,再問道:「從上代祖師以來,所傳授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其他密意嗎?」六祖說:「對你說,就不是密意。你若依無住清淨心返照,密意就在你面前。」惠明說:「惠明雖然是在黃梅五祖會中,實未曾省悟到自己本來面目。今日承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現在行者就是我惠明的師父。」六祖說:「你如果這樣,我和你同師黃梅五祖,好好的自己護持吧!」惠明又問:「惠明今後要向什麼地方去?」六祖指示他說:「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惠明於是禮辭六祖。

在這一段談話中,惠明問:「祖祖相傳,還有密意否?」六祖直指,「返照自性,密在汝邊」。此密非是祕密,而是深祕,唯返觀者才能親自見得,否則說亦不懂,因為此事非思議所及也。親證得後,必須善自護持,像六祖一樣,等待機緣成熟,利樂人天,普度眾生。

明回至嶺下。謂趁眾曰。向陟崔嵬。竟無蹤跡。當別道尋之。趁眾咸以為然。

惠明回到山林之下,遇到追逐六祖的那些同伴,他告訴大眾說:「這一條路我已經走過,沒有見到惠能的蹤跡,我們還是向別的方向趕快去追吧!」大眾聽了以後,都以為然。惠明於是獨自前往廬山布水台,經三年,終於在袁州蒙山定居,弘化一方。

能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縣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喫肉邊菜。

六祖後來到了曲江曹溪,又被惡人追尋到了。於是,就在四會縣處,避難於獵人隊裡隱藏,這樣經過十五年。在此期間,他也常為獵人們隨機說法。獵人常叫六祖看守圍捕禽獸的網,而六祖每當看到禽獸落入網中,就將牠們統統放生。每當吃飯時,六祖總是將蔬菜寄煮在獵人肉鍋之中。有人就問他何必如此,六祖說:「但吃肉邊菜。」

六祖在得法之後,遭遇難以想像的困境,經歷十五年長時間隱藏流浪,善自護念,防人加害,等待時節機緣成熟,弘法利生,大振宗風,影響千餘年,不負佛祖的期望,真正是為後世佛弟子們最好的榜樣。此十餘年的確是六祖真參密印的時代,正如同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將般若波羅蜜圓融應用於日用平常事理,的確是證得性相一如、平等不二。這是我們應當要學習效法的。

佛家修行,乃指修正行為。修正的標準也因修學程度而有不同,其最初入門標準就是戒律。戒律乃行持的規範,也是基本的標準。戒律中嚴持不殺生,許食三淨肉。唯有中國佛教提倡不食眾生肉,目的是培養大慈悲心,是真正懂得衛生、衛性(保衛善良的性情)、衛心(慈悲心)的養生之道。六祖因環境不許可,吃肉邊菜實在是不得已之事。下面一段是講六祖大師的弘護因緣。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遯。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云。風動;一僧云。幡動。議論不已。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一眾駭然。印宗延至上席。徵詰奧義。見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能曰。不敢。宗於是執弟子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印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能曰。指授即無。唯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謂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有一天,六祖暗自思惟:時機成熟,應當弘法了,不可以老是隱跡潛居。於是就離開四會的獵人隊,到達廣州的法性寺,正好遇到印宗法師在講《涅槃經》。當時有風吹動懸幡,有一位出家人說,這是風動;另一個出家人說,這是幡動;兩個人爭論不休。惠能走上前面,向他們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仁者的心在動。」大眾聽了此話,都非常驚異!印宗法師將惠能迎請到座中上席,向惠能求教佛法深奧的義理。見惠能言詞簡單、義理確當,並不像是從文字中來。印宗說:「行者一定不是平常人。久聞黃梅五祖的衣法南來,莫非就是行者嗎?」惠能說:「不敢。」印宗法師於是執弟子禮,宣布這樁事情,請惠能將祖祖相傳的衣缽拿出來給大眾看。印宗法師又問道:「黃梅五祖付囑衣法時,是如何指示傳授?」惠能說:「指授是沒有的,只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印宗說:「為何不論禪定解脫?」惠能說:「因為禪定解脫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在這一節中,印宗法師之於六祖就像鮑叔牙之於管仲,因緣際會,成就一番非常事業。初見面的問對中,就將佛法宗旨托出:唯論見性。《禪宗血脈論》云:「若欲見佛,須是見性,性即是佛。」若不見性,縱然是念佛誦經、持齋持戒,只不過是修世間有漏福報而已,於成佛作祖無益處。黃檗禪師說:「即心是佛。上至諸佛,下至蠢動含靈(一切有情眾生),皆有佛性,同一心體。所以達摩從西天來,唯傳一心法,直指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識取自心,見自本性,更莫別求。」本覺真性,就是佛性,悟時稱作般若智慧,修持稱為楞嚴大定。宗密大師說:「若頓悟自心(六根之性就是自心),本來清淨,元無煩惱。圓滿智慧,本來自己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理體於日用平常中修正心行者,是最上乘禪,亦名如來清淨禪,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如果能念念修學,歷事鍊心,自然漸漸就證得百千三昧,就是《金剛經》所說的「無住生心」,不住一切緣境所顯的清淨心就是。達摩這一派所傳的,就是這樣的禪。由此可知,頓悟自心,就是見性,就是六祖所傳的禪定;並不是見性之外,別有能修所得的禪定。

「解脫」,是解除迷惑造業的繫縛,脫離三界六道的苦果。慧海禪師《頓悟入道要門論》云:「曰:云何得作佛去?師曰:不用捨眾生心,但莫污染自性。經云: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曰:若如是解者,得解脫否?師曰:本自無縛,不用求解。」這與六祖所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同樣意思。由此可知,自心是佛,自心就是自性。自性本來清淨,自性本無染著,自性本來解脫,並不是見性之外,別有一個能修、能證的解脫。

六祖說:「佛法是不二之法。」只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就是不二法門。見性就是禪定、解脫,禪定、解脫就是見性,這是三而一,一而三,即三即一,即一即三,是謂之不二之法。慧海禪師《頓悟入道要門論》云:「欲修何法,即得解脫?唯有頓悟一門,即得解脫。云何為頓悟?頓者,頓除妄念,放得下;悟者,悟無所得,看得破。問:從何而修?答:從根本修。云何從根本修?答:心為根本。云何知心為根本?答:《楞伽經》云:心生即種種法生,心滅即種種法滅。《維摩經》云: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遺教經》云:但制心一處(控制心在一處),無事不辦。經云:聖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智人調心不調身,愚人調身不調心。《佛名經》云:罪從心生,還從心滅。由是之故,知道善惡一切皆是由於自己的心,所以心是根本。如果想求解脫,首先必須認清根本。要是不能通達這個道理,必定是徒勞無功,著相外求,無有是處。」禪門經云:「於內覺觀,如一念頃,即證菩提。」而根本的修法,就是修習禪定。何謂「禪」?妄念不生為禪。何謂「定」?坐見本性為定。本性者,就是自己不生不滅的真心。「定者,對境無心,八風不能動。」八風是指:利益、衰耗、毀謗、榮譽、稱讚、譏刺、受苦、受樂,這八種境界。若能於此八種境界中如如不動,得此定者,雖是凡夫,即入佛位。《菩薩戒經》云:「眾生受佛戒,即入諸佛位。」證得如此境界,就是解脫,就是不二法門。

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能曰。法師講涅槃經。經明見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涅槃經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法師又問:「什麼是佛法不二之法?」六祖說:「法師講《涅槃經》,經明見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涅槃經》高貴德王菩薩對佛說: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闡提等,應當斷善根佛性嗎?佛說:善根有二種,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不是常,亦不是無常,是故說為不斷,這就是不二之法。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因此名為不二之法。五蘊與十八界,凡夫見之以為二,有智慧的人通達事理,知道其性本來不二,無二無別之性就是佛性。」

在這一番問答裡,六祖舉例《涅槃經》的經文,向印宗法師解釋什麼是佛法不二之法。『犯四重禁』是指根本戒,四種重罪就是殺生、偷盜、淫欲、大妄語。『作五逆罪』是指殺父、殺母、殺阿羅漢、惡意出佛身血、破和合僧。『一闡提』是印度話,意思是不信佛法、不信因果、不信業報、沒有慚愧心,這樣的人,諸佛菩薩都無法幫助他。《涅槃經》裡,光明遍照高貴德王菩薩對佛說:如果犯四種根本大戒、毀謗大乘經論、造五種大逆不道的罪惡、又不信佛法的人,如是等人要是還有佛性的話,為何還要墮地獄?這些人要是還有佛性的話,佛為何又說無常樂我淨?沒有善根的人叫「一闡提」,沒有善根的人,他的佛性何以不斷?佛性要是斷了,為何又說有常樂我淨?如其不斷,為何又稱他為一闡提?佛陀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就以「佛性非內非外、佛性非有漏非無漏、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的道理,來解答高貴德王菩薩的疑問。

「五蘊」也叫做五陰,是指「色、受、想、行、識」五類。「色」是指一切物質的總代名詞,就是百法中的五根、六塵,十一法。「受、想」是心所有法中的二法。「行」,除受想之外,包括心所有法中其餘四十九法,及不相應行法的二十四法。「識」是通指八識。所以,五蘊已全部包含一切有為生滅法。「十八界」是六根、六塵、六識。凡夫妄見,愚痴迷惑,不明真相,故說為二。智者明瞭事理,通達真相,於一切法不起有無分別妄念,無心無念,則五蘊十八界皆空。所以,蘊之與界,無二無別。

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

印宗法師聽了六祖所說,心裡非常歡喜,恭敬合掌說:「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述經中的義理,猶如真金。」我們從印宗法師的言詞、態度上來看,印宗法師的確是非常人也。蓮池大師說得好:「六祖既然接受黃梅五祖的心印,避難隱藏在屠戶獵人傭賤一十六年。以後他遇到印宗法師的講席,出風幡語,為印宗法師聽到而延入,為他剃染,禮請升座說法。人知六祖之為龍天推出矣,未知印宗之不可及也。其自言:『某甲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真金。』要曉得,印宗法師已經久居講席,已是前輩的大法師,若是法師人我不忘,貢高我慢,好勝之心尚在,怎麼能如是尊賢重道、捨己從人,以至於如此?六祖固然是乘願再來之人,而印宗法師亦是六祖同一類人物。聖賢聚會,豈偶然而已哉!」

於是為能剃髮。願事為師。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史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因。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教是先聖所傳。不是惠能自智。願聞先聖教者。各令淨心。聞了各自除疑。如先世聖人無別。

印宗於是為惠能剃髮,願意事師六祖大師。惠能在智藥三藏手植的菩提樹下開演東山禪宗頓教法門。惠能於東山得法以後,受盡辛苦,生命就像懸絲般的危險。今天能與史君、官僚及僧尼道俗共同聚集在此一會,莫非是多生多劫所結的法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才有緣聞得如上頓教得法的因緣。教法是先聖所傳,並不是惠能自智。願欲聽聞古聖先賢教法之人,自己先要淨自心,用清淨心聽法。聽了以後,各自除疑生信,就如先世聖人一樣而沒有差別了。在這一段中,最重要的開示就是得法端在淨心除疑。《金剛經》云:「信心清淨,則生實相。」不但參禪需要淨心,研教、念佛亦必須清淨心才能大開圓解、一心不亂。

師復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

六祖告訴大眾:「善知識!菩提般若的智慧,世間眾生本來自己就有,只因一念妄緣,不覺心迷而不能自悟,必須借助大善知識來指導見性。應當知道,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因迷悟不同,所以才有愚人智人不同。」六祖說「佛性本無差別」,的確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故一切法平等。又說:「人人具足,個個圓成,本來是佛,與佛無異。」迷則佛是眾生;悟則眾生是佛。迷人向文字中求,悟人向心地而覺。迷人修因待果,悟人了心無相。悟時本性不增,迷時本性不減,是真正平等,一切佛經無非令人悟入此事而已。迷者執著身心為我,悟者智照應用自在。愚人分別著相自生障礙,智人見性事事無礙。菩薩觸物懂得用觀照的功夫,無所不照;聲聞怕境昧心。悟者日用無生,迷者現前不覺。從這些話中我們體會到,佛與眾生其實只不過是迷悟不同而已。

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諦聽。吾為汝說。善知識。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不飽。口但說空。萬劫不得見性。終無有益。

六祖說:「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你們大眾各得悟入自性智慧。志心諦聽,我為你們說。善知識!世間人終日口頭上念著般若,卻不識自性般若,猶如說食終不能飽。口但說空,心不能行,如是,雖經萬劫亦不會明心見性,終究是無有益處。」六祖此話說得極是!世間作惡者多,心善者少;能講的多,肯行的少。要不是久植善根,於佛教法如何便生信解、心行不退?六祖曾說:「口雖誦經,光明不生,必須外誦內行,依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定慧等持,方得見性。」《楞嚴經》云:「雖有多聞,若不修行,與不聞等」;畢竟不能證得自性般若。

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須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電。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

六祖解釋「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名詞的意義,「摩訶」譯作「大」;「般若」譯作「智慧」;「波羅蜜」譯作「到彼岸」,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到家」,有究竟圓滿的意思。這一句梵語譯成中文是「究竟圓滿的大智慧」。這究竟圓滿的大智慧,須要心行觀照才能證得,而不是只在口頭上念念就可證得。口念心行,則心口相應。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楞伽經》云:「心外見法為外道。如果悟得自心本性,就是菩提涅槃,離一切生死故。」

何名摩訶。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諸佛剎土。盡同虛空。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

六祖在此處教導我們心行的方法,譬如說,「摩訶是大」的意思,就是要體會到「心量廣大,猶如虛空」。平等心中,清淨心中,正如古人所說:「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物。大千沙界海中浮漚,一切賢聖如電如露,一切不如心性真實。」

「世人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復如是。」若於此處會得,豈非當下證得「心包太虛,量周沙界」,一切諸法無實無虛,這是真見,這是親證諸法實相。黃檗禪師說:此心即是佛,更無別佛,亦無別心。此心明淨,猶如虛空,無一點相貌。這是講真心體用。舉心動念,這是指妄心迷動,不守自性,就與自性相悖,這就叫做著相。不是真心著相,而是在真心上附帶著的妄心虛妄執著。無始以來,從來就沒有著相的佛。菩薩修六度萬行,欲求成佛,即是次第;但是自無始以來,也沒有一個次第佛。因此,只要悟明一心,本來無一物,無有少法可得,這就是真佛。佛與眾生,同一真心,無二無別。此心猶如虛空,從無雜染,也無壞失。又如日光遍照時,虛空未曾明,日落不照時,虛空未曾暗。明暗的境界自相陵奪,虛空之性卻從來不改變。佛及眾生,真心亦如此。當你見佛時,你就以為佛是清淨、光明、解脫的好相;而你見眾生時,你就以為眾生是染著、愚昧、生死的惡相,若作如此見解,就是經過像恆河沙數的無量劫修行,也不能證得菩提。是何緣故?因為著相。所以說,「唯此一心,更無微塵許法可得。」此心就是佛。可惜如今學道之人,不悟一真,定要在心上生心,知見立知,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不如法、不相應,皆是迷失菩提道。經云:「供養十方諸佛,不如供養一個無心道人。」為什麼?因為無心是指無一切妄心、純一真心用事的真佛。由此可知,大乘佛法教學的旨趣所在。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若空心靜坐。即著無記空。

善知識!莫聞吾說空,你就去執著空。修行人第一要緊的事,就是不可以執著空。若空心靜坐,一切都不思念以為究竟,就是執著空相,執著斷滅法,就是執著善惡都不緣的無記空。永嘉大師說:這個境界是「昏住」,不是真心。

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虛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大智度論》云:「性空者,諸法性常空,假來相續故,似若不空。」其實是空。小乘人於十二入中(六根為能入、六塵為所入),無我、無我所,說明性空。大乘說:十二入我我所無故空;十二入體性本無,所以說性空。再說,如果確知無我,更無我所有,自然就證得法性空。因為凡夫迷著我相,及妄執我所有,所以不見法性空。佛見到諸法真實相,告訴我們「無我、無我所」。聰明伶俐漢,聽了言下應當徹悟一切法空。我相、我所有法尚且不執著,何況其餘一切諸法!「眾生空、法空終歸一義,是名性空。」又云:「性空者,一切諸法性,本末常自空,何況現在!因緣常空,何況果報!」又云:「空者性自空,不從因緣生。若從因緣生,則不名性空。」又云:「什麼是性空?不論是有為法的體性或是無為法的體性,總是性空。非生非滅,非常非斷,無有作者,法爾如是,是名性空。」

前面一段講的是破除一切執著,以顯明性空理體。下一段說的是性空的大用周遍,一如虛空之遍含萬物一樣。

善知識。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盡皆不取不捨。亦不染著。心如虛空。名之為大。故曰摩訶。善知識。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善知識。心量廣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即是般若。

善知識!自性能包含萬法就是大,萬法就在諸人自性中。如果見一切人的善或惡,全都不取不捨,亦不染著,心境了了如同虛空,就稱之為大,印度梵語叫做「摩訶」。善知識!迷而不悟之人,只有口頭上說說而已。覺悟之智者,則在觀照心行,真正的用功夫。又有一輩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什麼也不思念,著於無記空,自以為這就是大。像這樣一類的人,不足以與他談論摩訶般若法門,因為他們已經墮落在邪見的緣故。善知識!心量廣大,周遍法界。用時,即了了分明,無有障礙。用後,便感知一切圓融相即。一法即是一切法,一切法即是一法,去來自由,心無所滯,這就是般若。

六祖在這一番開示中指出,心空為大,而大用是周遍法界的。這裡所講的心量,是指如來實證的心量。離一切之所緣及能緣,於一切境緣不起心、不動念,無有一法可得,無有一念可生,說明為心量。這就是般若理體,廣大無邊,包含萬法,了然分明。三祖《信心銘》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能如是,何慮不畢。」《傳心法要》云:「若能了知心外無境,境外無心,心境無二,一切即一心,一心即一切,更無罣礙。又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諸佛圓通,更無增減。流入六道,處處皆圓。萬類之中,個個是佛。譬如一團水銀,分散諸處,顆顆皆圓;若不分時,只是一塊。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永嘉大師云:「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來合。」一與一切融,是說明其體性是無礙的。《華嚴經.初發心菩薩功德品》云:「一切中知一,一中知一切。」是為佛教最究極之說。因為一切萬法在一真法界中,雖現種種差別相,而其本體中則無絲毫差別。種種萬法,都是絕對的,而與一切法消融時,知其一,就知一切。如嘗海水一滴,就能知道一切大海水的鹹味。這個道理在華嚴、天台兩家發揮最多,我們應當細心體會,更應當修學契入,親證得一真法界,才是學佛的究竟。

善知識。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

這一節經文是六祖開示我們「真性自用」。真智慧是自己自性本來具足的,教我們不要向外求,不要錯用了心意識。須知般若智慧是清淨自在,是真實無妄,是無知而無所不知,體用皆遍虛空法界而無礙;而心意識是染污有礙,是虛妄不實,是有知而有所不知。所以,六祖告訴我們:修行要從日常生活中求真性自用,才能契入一真法界,親見一切法不二;不二之法,就是一切真實,就是佛法。如此修學法,與交光大師《楞嚴正脈》說的「捨識用根」一樣。交光大師教我們要捨心意識;六根接觸六塵境界時,不用心意識。換言之,離分別,不用六識;離執著,不用末那識;無有塵境落謝影子,不用阿賴耶識。捨離心意識,便是般若智照,便是真性自用,自見一真、一切真實境界。

六祖要我們明瞭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心量」是指離一切妄心(即受想行識)所顯的真如心量,這是大事;也就是破迷開悟,入佛知見。這句話的意思是,學佛修行要知道拓開自性平等、清淨一如、廣大無邊的心量,才能成就明心見性、入佛知見、一心不亂、一真法界的大事。又勸我們不要行小道。一切不以見性、一心不亂、入佛知見為目的之修學,都屬於小道,特別是指空心靜坐、著無記空者,不要口裡終日說空,而心中不修真空般若智慧之行。這樣之人,非我學生。

善知識。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見般若。口說般若。心中常愚。當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說空。不識真空。般若無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何名波羅蜜。此西國語。唐言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通流。即名為彼岸。故號波羅蜜。

善知識!何謂「般若」?梵語般若,中國語譯作「智慧」。於一切處所,一切時中,心心念念了達一切諸法實相,不起分別執著,不生妄念,如如不動,不迷不愚,常行智慧覺照;如《心經》說的「行深般若,照見五蘊皆空」一樣,這就是般若行。倘若一念愚昧,就是般若智慧斷絕;一念覺而不迷,就是智慧生起。世間人愚迷不悟,不知道運用方便般若提起自性觀照般若,以至於不能親見實相般若。口裡雖說般若,其實心中恆常愚昧執著。雖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口裡說空,卻不識真空之理。般若實相是沒有形相可得的,智慧心就是無形相、脫根脫塵、靈光獨耀的般若實相。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謂「波羅蜜」?這是印度話,中國語譯作「彼岸到」。彼岸到是印度的文法,順中國的意思應該譯作「到彼岸」,意思是「了解義理,遠離生滅」。譬如說,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是名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流通,是名彼岸,所以稱作波羅蜜。「波羅蜜」,一般解釋是以生死稱為此岸,而以不生不滅稱為彼岸。此岸就是指娑婆,彼岸是指佛地。超凡入聖,也就是由此岸而度之彼岸。度脫的方法,佛經裡面說有八萬四千法門,法門雖多,原理、綱領只有一個,就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因為唯有摩訶般若波羅蜜,才能破除根本的迷惑,即破「根本無明」。我們從修學綱領來講,就是戒學、定學、慧學;三學是以般若為根本,而以定學為樞紐,以戒學為幫助。

善知識。迷人口念。當念之時。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善知識。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皆從中出。當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此修行。定成佛道。變三毒為戒定慧。

善知識!迷失本性而不覺悟之人,只知道口念,念時就已不真,已經錯了。如果能念念心行覺照,才是真實不妄的真如自性。悟得此自性,就是般若法。隨順自性修行,就是般若行。不如是修行就是凡夫,若能一念如法修行,自身當下就與諸佛平等無異。善知識!凡夫原本就是佛,煩惱本來就是菩提。前念迷失自性,即是凡夫;後念悟得自性,即是佛。前念執著塵境,即是煩惱起;後念離境一切不執著,即是菩提現前。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究竟圓滿,離生滅到彼岸的大智慧,是最尊貴、最高尚、最第一的佛法。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皆從此般若法中出現。應當運用這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此修行,定成佛道,轉變貪瞋痴三毒煩惱為戒定慧三無漏學。

六祖大師在這番開示中,指點我們修般若行的方法。首先教我們必須認識般若法的重要性,肯定般若在佛法中的地位是最尊、最上、最為第一。佛住世說法四十九年,說般若法佔去二十二年,可見此法重要,無怪乎六祖特別強調。怎麼悟、怎麼修?古人說:「如果體會得施為運動靈覺之性,就是諸佛之心。前佛後佛,只言傳心,更無別法。」若真識得自性,則對一切萬法全體消融,一念化為無上智覺,當下了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聖凡一體,煩惱菩提原本不二。這是說悟此法者。修此法門,就是運用觀照般若觀照五蘊皆空,轉煩惱為菩提。《阿含經》云:「色如聚沫」,色即是空;「受如浮泡,想如野馬,行如芭蕉,識如幻法」,受想行識,亦復皆空。

眾生的病根,佛說是貪瞋痴三毒根本煩惱。一、「貪慳」毒害,以迷心對於一切順心之境求取無厭。二、「瞋恚」毒害,以迷心對於一切不順心的境緣起忿怒瞋恚。三、「愚痴」毒害,是指愚迷的痴心,亦稱作無明,迷於一切境緣而不能覺悟其理事真實相。此三毒煩惱是一切煩惱、不善法之根源。佛教教學,就是針對此三毒,從根本下手對治。所以,如來立教,也只有三法:一是「戒學」,二是「定學」,三是「慧學」。防非止惡,除身口之過,是戒學宗旨;息慮靜緣,使心意不散亂,是定學宗旨;破迷開悟,斷惑證真,是慧學宗旨。戒學是手段、是方便,無戒學則不能生定,無定則不能生慧。因此,戒定慧三學相資相成,如鼎之三足不可缺一。佛法無他,只是轉貪欲為淨戒,轉瞋恚為禪定,轉愚痴為般若智慧而已。佛教大意:「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前二句是戒學,自淨其意是定慧,這是一切諸佛教化眾生的基本方針。

修學的最初方便,最初下手入門處,無過於背誦經典。經典,包括儒家的《四書》、《五經》,是佛祖聖哲們親證的實相般若。實相般若只能悟,不可求解,因為實相是圓融無礙的,所以經典中字字句句也都包含無量義理,開悟之後一切明瞭,才能證得其大用無方無量妙義。因此,古德教童蒙,佛門教沙彌,都是自背誦經典入門。背誦經典時,自然不起妄想,就是「諸惡莫作」。經典是聖賢自性實相般若,是善中之善,背誦就是「眾善奉行」,這是修根本戒學;背誦時,必須收拾放心、專心一志,這是修根本定學;背誦時,字字句句了了分明,這是修根本慧學。直至背過千遍萬遍,三學成就,三慧頓開,大徹大悟,明心見性,轉識成智,頓超三乘,成佛作祖,如是殊勝功德利益成果,即使十方諸佛也是說之不盡!背誦經典乃是三學三慧一次完成的最究竟、大圓滿的修法,好老師無不勸導學生背書,就是這個道理。背書的目的,不是在熟記書中文辭義理,而是在修戒定慧,是在求大徹大悟。背誦是完成三學三慧的方便法門,這一點是必須明白的。

明末蕅益大師說:三聚淨戒的作用,就是克制三毒心,成就無量善法聚。「三聚淨戒」:第一「誓斷一切惡」,第二「誓修一切善」,第三「誓度一切眾生」。菩薩在過去因地中修行時,為了對治三毒而發三誓願:誓持一切淨戒,對治貪毒;誓斷一切惡、常修一切善,對治瞋毒;誓度一切眾生,故常修慧,對治痴毒。由於能持如是戒定慧三種淨戒法,所以能超越三毒,成就佛道。這些都是說明修行的綱領。照見五蘊皆空,成就理事無礙,變三毒為戒定慧,成就事事無礙,這是真正的修般若行。我們要是明瞭這個道理,可見菩薩行原來就在日用平常,念念將貪心、瞋心、痴心變化為三學三慧而已。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捨。即是見性成佛道。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一實相般若觀照,能生八萬四千智慧。為什麼?因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煩惱緣故。如果世間人沒有塵勞煩惱,般若智慧就會常時現前,念念與自性相應,念念不離自性。了悟此法門之人,即是沒有妄念,亦無思量執著,不起誑妄,隨緣運用自真如性,用智慧觀照一切法,於一切法,不論是有為無為、世間法或出世間法,都能不取不捨,如此便是見自真性成佛道。

六祖大師這段開示,是教導我們明心見性成佛道的修學法。一真實相、一乘佛法,是以無念為宗。何謂「無念」?所謂無念,是指無妄念,亦是正念的別名。古德說:「無念者,心體靈知,湛寂不動,如鏡照物,如燈顯像。像的好醜、物的大小,鏡子和燈都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是燈和鏡子都照得清清楚楚。真心理體,湛寂而靈明覺知,起用就是見聞覺知,其中若覓一毫妄念相,確實是了不可得,故稱無念。」無念不是什麼都不念,是無一切分別、嫉妒等妄念。無念之念,生無生相,住無住相,異無異相,滅無滅相,於一切法中親見其不一不異,當下便契入自性,見到自家的本來面目。六祖說的「從一般若」,便是指此,亦稱作根本智。此處說的「一」,是「一即是多,多即是一」的一,是「一多不二」的一,而非是數目的「一」。唯一是真,唯一是如。《華嚴》的「一真」、淨土的「一心」,就是此處的「一般若」。唯「一」是根本智,其對境能生無量智慧,何止八萬四千?證得一心時,再看經論,字字句句本來具足無量妙義;無量德慧亦從來無有隱藏,原本就存在我們的現前。入此境界,自然於一切法不取不捨,無憶無著,不起誑妄,這就是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這就是見性成佛的道路。

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當知此功德無量無邊。經中分明讚歎。莫能具說。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根小智人聞。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龍下雨於閻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棗葉。若雨大海。不增不減。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觀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從天有。元是龍能興致。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悉皆蒙潤。百川眾流卻入大海合為一體。眾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復如是。

善知識!如果要想證入甚深一真法界及般若正定之人,必須要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即能得見自性。應當知道,這部《金剛經》的功德是無量無邊,經中已經分明較量讚歎,不能盡述。這個法門是最上乘的教學法,專為有大智慧人說,專為有上等根性人說。若是小根性、小智慧之人,聽了如此法門,心裡必定疑惑不信。為什麼?譬如,天龍降雨於閻浮提大地,城市、村落都漂流於大水中,如同漂流草葉一樣。如果雨水落在大海中,大海的水卻不見增減。大乘根性之人、最上乘根性之人,聽聞別人說《金剛經》,由於經典啟示,就能心開悟解,因而知道本性自有般若智慧;這是自己運用智慧時常觀照的緣故,不是假藉文字的灌輸、記問而後知道的。譬如雨水的下降,不是從天而有,原是龍能興致。令一切眾生、一切草木,有情無情,都能平等的蒙受雨水潤澤。一切河川流入大海,河水與海水合成一體。眾生的本性般若智慧,也是如此。在這番開示中,六祖為我們介紹《金剛經》,教我們應當持誦。五祖也時常教人:「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金剛經》一卷五千言,乃是諸佛實相般若照見諸法如義的最上第一開示。如果是大乘根性、一乘根性人,的確很容易悟入。

善知識。小根之人。聞此頓教。猶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長。小根之人。亦復如是。元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人更無差別。因何聞法不自開悟。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猶如大雲覆蓋於日。不得風吹。日光不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見。修行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聞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

善知識!小根性人聽聞頓教法門,猶如草木根性小的,小樹、小草,根小,若被大雨一沖,就全都自己倒下去了,不能再繼續生長。小根性人不堪承受大法,也與這種情形一樣。其實所謂小根性人,原本就具有般若智慧,與大根性、大智慧人並沒有什麼差別。何以聞此頓教大法,還是不能自己開悟?追究其根源,因為他們執著邪見的所知障太重,煩惱習氣根深蒂固;如厚厚的雲層遮蔽了太陽,若得不到一陣強風把雲層吹散,太陽的光明則不能透出來。自性般若智慧本來人人具足,亦無大小差別,只因一切眾生自心有迷悟不同。迷失自心之人,因而外生邪見,捨自心而心外求佛謂之修行,總是不悟自性,此謂小根性之人。倘若聞法開悟如此頓教法門,不執著心外修行,只在自己心中常存正見,一切煩惱塵勞常能不染於心,這就是見性。

六祖大師在這一節開示中,說明眾生因根性的不同,所以聞法、開悟的機緣各有差別。凡是看不破、放不下、被境界所轉者,就是小根性。小根性又如何能信受一真無妄的大法?《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則同如來。」換句話說,果真能放下身心世界,看破一切境相原本皆是虛妄,即時煩惱障、所知障、人我執、法我執無不應念化成無上正等正覺,這就是見性成佛。六祖大師在此,將一乘佛法、最上乘佛法的修學理論、方法、綱領和盤托出;這部經典,不愧是大乘佛法中最好的指導綱領。我們得到這個綱領之後,無論修學哪一個法門,都能用得上。譬如,多數修淨土法門的同修們,若能明瞭六祖所說的綱領,依照此綱領來念佛,我們必定會在很短的時間念到一心不亂,而且是理一心不亂,這種功德太殊勝了。

善知識。內外不住。去來自由。去除執心。通達無礙。能修此行。與般若經本無差別。

善知識!於內外境界毫不住著,生死往來皆得自由自在,能於一切境緣不起一念分別執著,於一切事理通達明瞭如幻如化,知煩惱和菩提原無二性,生死和涅槃本來一如,真能入得不二法門,自然得證事事無礙。能以此標準修正我們身心思想行為,就與般若經所講的無有差別。這一段是六祖告訴我們與般若相應的修法。

善知識。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

善知識!一切佛經文字,大乘或小乘,共有十二種體裁所寫成的經典,佛經稱之為十二部經。佛經教法都是因人建立,其宗旨是在教人頓悟自性。這一切經論文字,是佛隨眾生根性不同而施設。因為眾生的智慧性,佛法的教學才能建立。若無世間人,一切萬法就本自不有。這句話看起來似乎很顯淺,實際上裡面包含無量的義理。由此可知,大乘經論說「萬法唯心」、「萬法唯識」,心與識就是世間人,故說一切法本自人興,都是從人而興起。一切經書,因人說有;換句話說,經書是因緣生法,這一點我們要認識清楚。

緣其人中有愚有智。愚為小人。智為大人。

人有愚有智,愚為小人,智為大人。人何以會有愚智不同?我們必須要知道,一切眾生心性智慧無不平等。既然平等,為何還有差別?這裡的差別,就是眾生對於平等的事理迷的淺深不同;迷得深顯得愚痴,迷得淺,顯得有智慧。「智者」是破迷開悟之人。

愚者問於智人。智者與愚人說法。愚人忽然悟解心開。即與智人無別。

智者為愚人說法,愚人忽然悟解心開,聞法之後徹底覺悟,與智人無別。這幾句話意思是說:迷了則是凡夫,悟了就是佛;凡夫聞佛說法,悟了以後與佛無二。

善知識。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

這幾句說得非常重要,同時可以建立我們的信心。生佛原來不二,眾生就是不悟的佛,佛就是覺悟的眾生。所以,只要一念覺悟,眾生原本是佛。由此可知,一切萬法盡在自心。所以,大師教我們要從自心中去頓見真如本性。「真」,就是真實,顯示它決定不是虛妄的;「如」,是永遠沒有改變,這是如。「真如」是一切法常如其性,所謂性如其相,相如其性,性相不二,是名一如,亦名真如。《大乘止觀》云:此心即自性清淨心,又稱作真如、佛性、法身,《楞嚴經》稱如來藏,《華嚴經》稱一真法界,又稱為法性。總而言之,這是一樁事而有種種不同的名詞。佛說出這麼多名詞,無非教我們不執著而已;只要我們不執著,才能證得真如本性。

菩薩戒經云。我本元自性清淨。若識自心見性。皆成佛道。

這句經文含的意思非常豐富。佛法講「我」,有「真我」、「假我」。幾時我們達到真假不二,才是見性的境界。自性清淨就是自性清淨心,這是我們本有的真心。自性清淨是指離一切虛妄染著,這個心才是我們的本元自性清淨真心。假如你認得自心,見性了,這就是成佛,禪宗所謂「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我們必須曉得:「真心沒有相,不來不去。生的時候,性亦不來;死的時候,性亦不去。所謂湛然圓寂,心境一如。但能如是直下頓了,不為三世所拘繫,這就是出世之人」。這幾句話可能不太容易懂,我用比喻來給諸位解釋。何以說這個性不來不去?在現今科學昌明的時代,我們討論這個問題要比過去方便得多。譬如,我們看電影或者看電視,電影、電視的畫面,我們也看到有一些人有來有去、有生有滅。那個來去生滅諸位很容易覺察得到,那是妄相,而螢幕決定不隨妄相來去生滅。我們的真如本性就像螢幕一樣,一切妄相就如螢幕裡的現象一樣。諸位要特別記住,妄相不離開螢幕,螢幕也不離開妄相,相雖然動,螢幕不動,相有往來,螢幕是不來亦不去。諸位從這個比喻細心的去體會,你就能悟出這個道理。

見性,就是成佛。由此可知,若不知自心是真佛,不知自性是真法,而心外去求佛、求法,認為心外有佛、性外有法,你果然如是執著,你想求佛道,縱經塵劫亦不能成就。即使你把《大藏經》念得很熟,再修種種苦行,如「蒸沙作飯」,只是自己徒勞而無功。所以,佛一再教誡我們,只要我們認識自心,恆沙法門、無量妙義,不求而得。佛說:「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又說:「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這話是千真萬確。可是,由於我們無始劫以來迷失了事實的真相,現在說真的,我們反而不懂,說假的,好像我們立刻就懂了,這就是我們的習氣太深。所以,我們應當要明瞭,離了真心以外,無佛可成。過去諸佛、現在諸佛乃至於未來修行人,總而言之,一定要記住一個原則;修道的人切不可以向心外去求。心性到無染無著時,本來自性圓滿成就。所以佛經常說:「但離妄緣,即如如佛。」這是見性成佛的意思。

淨名經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

《淨名經》即《維摩詰經》。「豁然」就是豁然大悟,「本心」就是真如本性。這是說明頓悟、頓見本性的意思。以下是大師說明自己得道傳法的因緣。

善知識。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

這幾句話,我們能看到六祖大師是一聞便悟。我們聞經多年,何以不悟?原因就在「一聞」,而我們是多聞,多聞就不悟,一聞就開悟。可見「一」字是關鍵所在。「一聞」,就是一心聞也,一心就是無分別心;也就是以聞性聞法,則一聞才能開悟。所以古德常說:「識得一,萬事畢。」

此處特別提醒同修們,我們拿佛法四大綱領來說,即「信解行證」。在信的方面,我們要「信一心」。自性清淨心,這是一心。一才清淨,二就不清淨,何況更多?信一心就是信自己本來是佛。在解的方面,我們要「解一理」。「一理」,就是實相般若之理。一切大乘經皆以實相為體,讀誦大乘,若非一心,則不見實相,是未入門也;讀經見得實相,才是入大乘法門。在行的方面,我們要「行一門」。我們究竟選哪個法門好?我們從一切大乘經典中去觀察,佛一再提示我們,行門中最殊勝的無過於念佛法門。念佛法門能包括所有的法門,所謂是八萬四千法門,無量無邊的法門,這一個念佛全都包盡了;如果不相信,諸位可以細細的去研讀《華嚴經》。在證的方面,我們要「證一果」,就是無上正等正覺。這是我們從信解行證上來說,都要著重「一」,自己才能成就,才能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

我們要將這個教法流行,令學者也能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這就是講興道場。興道場,也要專一,換句話說,道場要一定,譬如六祖大師,他老人家一生就是在曹溪南華寺,並沒有離開南華一步。法門也要一定,不能時時變更;若能堅守原則,永無變更,假以時日,無不成者。現今在台灣,台中蓮社李老師講經說法,教化一方,三十年如一日,老人家就是我們的典型導師,他教導我們:「不取於相,如如不動」。我們若懂得這個道理,堅守這個原則,在一個道場,修一個法門,能有十年、二十年,沒有不成就的。這種成就才能影響佛教,才能興教,才能真正談上利益一切眾生。

若自不悟。須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識有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三世諸佛。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若自悟者。不假外求。

若不悟,須請教大善知識,求教於解最上乘法者,請他來指示我們正路。但要知道,善知識與自己一定要有緣分;沒有緣分,縱然遇到也得不到利益。有緣分才能接受他的化導,才能依教奉行,能明心見性。六祖說:「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三世諸佛、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華嚴經.出現品》云:「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德相」。若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導,才能見性。若自悟,決定不可以向心外去求。

若一向執謂須要他善知識望得解脫者。無有是處。何以故。自心內有知識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雖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正真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如果我們還要一向執著,以為須要善知識幫助我們,教我們得到解脫,這個觀念是錯誤的,決定沒有這個道理。為什麼?我們自心內有知識自悟。若是起了邪迷、妄念顛倒,心外的善知識,如諸佛菩薩、祖師大德們,雖有種種善巧方便教導我們,還是不能夠挽救我們邪迷顛倒。若能起真正般若觀照,在一剎那之間,妄念即可統統滅掉。若認識自性(即見性),一悟就到佛地,就是如來地。

從這幾句話來看,首先我們要知道,我們的真心是遍一切,真心的般若智慧是無物不照、無理不通,這是真正般若智慧觀照。所以,除非你不會用觀照般若,假如你會用觀照般若,經上講的這些話是真實不虛,確實能在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認識自性,就入佛地。首先我們要問,何謂「佛」?禪家講,見性是佛。性在哪裡?這個問題,一切大乘經無不討論,不但討論而且是中心的議題,所謂「六根門頭放光動地者是」。普照禪師《修心訣》云:「在胎曰身,處世曰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遍現俱該恆沙世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精魂。」認識的、明白的,曉得這是佛性,這是自己;不認識的、不明瞭的,稱它作精魂,俗話稱為靈魂。可見,覺悟的人,靈魂是佛性;迷了的時候,佛性稱為靈魂。由此可知,見性就是見到自己真正的本人,所謂「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而本來面目確實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六根門頭放光動地。悟了即至佛地,這話一點都沒說錯。

善知識。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本解脫。

這是教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就是在日用之處,要時時提得起智慧觀照,這句是關鍵之所在。只要能提得起觀照功夫,內明徹,外也明徹。何謂「明徹」?內不見煩惱,外不見塵相,內外一如,這是「識自本心」。認識本心,就曉得自己本來是解脫,並沒有人束縛。這話說得很容易,要如何才能識自本心、識心達本?慧海禪師說:「若自了了知心不住一切處,即名了了見本心,亦名了了見性。只個不住一切處心者,即是佛心,亦名解脫心、菩提心、無生心,這是佛經講的證無生法忍。用功,就得在一切處無心。無心是無假不真。」何謂「假」?於一切境界上生心動念,這是假。譬如說,在境界中生起歡喜心、生起瞋恚心,這是妄心。我們根與塵接觸,怎麼會生妄心?離了妄,即是真。「真心」是什麼?內外境界一切明瞭,但是在境緣上自己不生愛憎,所謂「但無憎愛心,即是二性空」。二性可以解釋為相對的,「相對」空,換句話說,就是超越相對,超越相對才是真正證得絕對,自然就解脫了。

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

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謂「無念」?六祖說得很清楚,「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意思是說,心裡面清淨,順境沒有貪愛的念頭,逆境亦無瞋恚的念頭,境界清清楚楚,心地清清淨淨,這是無念。它的作用可以遍一切處,一切處的範圍非常廣大,盡虛空遍法界;雖然遍一切處,絕不執著一切處。祖師說:「但淨本心」,本心是真心,真心是主宰;「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使」就是你用它;清淨心是主人,六識、六根、六塵都是作用。所以,賓主要分清楚,要能辨別,不可以顛倒,這就是佛菩薩。

古人常用明鏡來比喻真心,鏡中雖然沒有形像,但是它能照現一切形像。學道之人,心要像一面鏡子一樣。這是告訴我們:鏡子照外面的境界相,它是清淨的、是無染的;學道之人,心也應該無染,妄念不生,人我心滅,畢竟清淨。因為心清淨,才能生無量智慧,才能真正做到來去自由、通用沒有障礙,這就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頓悟入道要門論》云:「頓悟法門,無念為宗,妄心不起為旨。清淨為體,智慧為用。」所謂無念,是講無邪念,不是無正念。何謂「邪念」?邪念是迷,邪念是不覺。正念是悟,正念是正覺。古德告訴我們:念有、念無都是邪念;有無都不念,這是正念。念善、念惡,這是邪念;善惡統統都離開,清淨心現前,這是正念。乃至苦樂、生滅、取捨、怨親、憎愛,總而言之,心中有這些念頭都不好,這都是邪念。心裡面清淨,一切念都沒有,這是正念。正念也叫做「唯念菩提」,菩提就是覺;念念覺而不迷,這就是正念。正念,也可以說是在一切境界裡不起心動念,這就是無念。得無念時,自然解脫,這就是「無念行」。

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

祖師怕我們發生誤會,特別告誡我們:「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這是一般人弄錯,以為這是無念,無念就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想,這是無想定,這還是邪念。甚至於小乘阿羅漢、辟支佛,他們的境界還是邪念,為什麼?《楞嚴經》云,小乘人的境界是「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可見,他是不是無念?他不是。他內守幽閑;換句話說,他還有「幽閑」一念。有這一念就是邪念,就是迷,就是不覺,因此小乘人不能見性。他何以不能見性?諸位想想這個道理,自然就明白。他是被法束縛,即名邊見。大乘法中處處提示中道,中道亦不能執著,古德常講「兩邊不立,中道不存」,為的是怕我們執著,怕我們在這些法相名詞中起分別、起執著,那就錯了!

善知識。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

這三句是顯示無念的功德利益不可思議!我們學佛,尤其是中國禪宗所提倡的頓悟法門,其殊勝處亦在此三句經文見到。我們真正悟無念,就萬法盡通;不但是佛法通,出世間法通,世間一切諸法無不通達。我們現在就是因為有知、有念,「知」與「念」就不能盡通萬法,正是古德所謂「有知有見,有所不見」。幾時我們達到「無知無見,無所不見」,就萬法盡通。這是把修學的綱領和盤托出了。「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十方諸佛的境界,幾時我們能見到?只要我們徹悟無念,諸佛的境界原自現前。悟無念法者,自己就證到如來地,就證到佛地。可見「無念為宗」,這句話沒有說錯;「妄心不起為旨」,妄心不起就是無念,可見宗旨沒有兩樣。能不違背這個宗旨,清淨心自然現前,清淨心所生的作用就是智慧,就是般若正知。

善知識。後代得吾法者。將此頓教法門。於同見同行。發願受持如事佛故。終身而不退者。定入聖位。

這是說明,傳道一定要傳給見解相同、行門相同;換句話說,解行都相同,而且又能發大心來受持大法者。這樣的人,學佛的態度,事奉老師就如同事奉佛一樣,終身不退,這樣的人必定能證入聖位,一定會有成就,這是可以預期的。我們從這幾句話來看,一個人能不能有成就,能不能有最高的成就,就看他與這幾句經文相應不相應。如果相應,我們就可以肯定下個斷語:他一定成就。

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見同行。在別法中。不得傳付。損彼前人。究竟無益。恐愚人不解。謗此法門。百劫千生斷佛種性。

「默傳」,就是指祖祖相傳的「以心傳心,見性成佛」。宗門的傳授是在言語之外,所以叫默傳。『不得匿其正法』,決定不可以吝法。『若不同見同行,在別法中,不得傳付,損彼前人,究竟無益。恐愚人不解,謗此法門,百劫千生斷佛種性。』這幾句話說得尤其是好。他見解不同、行門不同,「在別法中」,就是指不是學禪宗、不是學實相般若,就不能傳給他。為什麼?傳給他,他得不到利益;因為他的解行與正解正行是相違背,他不但不能接受,而且還要毀謗這個法門。毀謗正法,將來所遭的果報是百劫千生斷佛種性,這個果報太嚴重,太可怕了!祖師在大梵寺所講的長行文,到此地講完。下面是偈頌:

善知識。吾有一無相頌。各須誦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記吾言。亦無有益。聽吾頌曰。

這幾句話是偈頌的前引。六祖大師說:「我有一首無相頌」。《壇經》中所有偈頌,都稱作無相頌。特別是此處十五首六十句,是《六祖壇經》的精華。我們要想研究《壇經》,應當先將這十五首頌文念熟,然後細心去研討,這樣你就曉得中國禪宗的旨趣。從此之後學佛,無論你修學哪一個法門,尤其是禪宗,自然不會落於空談。於學佛過程中,則不易受他人的欺騙,更不會自欺。可見這十五首頌文相當重要,是我們學佛的原理原則。大師這幾句話囑咐得非常好,教我們必須要記誦、要取法。無論在家修行或者出家修行,只要依照這十五首頌的原理原則去修行,必定有成就。若是不能自修,僅僅把這六十句頌文背得很熟,還是無有益處。

頌有十五首,大致分為五個段落。第一個段落是講「佛教教學的宗旨」,這一段只有一首頌。第二首是獨立的一段,「說明佛法理論的依據」。第三首以下到十三首,共有十一首頌,這一長段是講「修學的方法」。第四段是一首,是講「果證」。末後第十五首頌,是「結勸」。頌文體系、組織以及義理,非常精嚴,有條不紊,不但便於讀誦,也是行門重要的原理原則。

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

這四句,我們乍看起來似乎是很容易懂,實際上所含的意思是既深且廣。『說通及心通』,「說」這一個字不但包括言說,同時也包括佛法所有的教學,用「說」字來代表。「通」是通達無礙,《華嚴經》講的四無礙辯才,這是通的意思。「心通」就是宗通,心通與說通就是所謂宗門與教下,但是宗門與教下是一不是二。過去有人說,心通的人一定達到說通,而說通之人未必能做到心通。這個說法也不無道理,但是如果我們深入一層觀察,就知道心通與說通有密切的關係;若心不通,說通是絕對做不到。由此可知,要想做到說通,一定要心通。如何才能做到通達無礙?下面一句比喻為我們點出來了。『如日處虛空』,像太陽一樣,在虛空之中,意思是教我們要做到一法不立,才能做到通達。做不到,換句話說,縱然是以研學而通達三藏經論,或者通達世出世間法,自己並沒有真正證得這個境界,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不能做到「通」字;通,簡單來說就是一定要親證。心通者,證悟實相;說通者,解悟佛說。此地的「通」,是指證悟之說才是說通,決定不是解悟之說。這個意思,從以下的句子我們能看得出來。

這十五首頌,《法寶壇經無相頌講話》解釋得相當清楚,也舉出禪宗許多公案來證實,並且得到當代禪宗大德虛雲老和尚的印證。書中舉出禪宗嘉山和尚公案,公案的內容是說明一個人,他親證的境界到什麼程度?所謂「上無片瓦,下無立錐」,這兩句話就是如日處虛空的意思,到這樣的地步才可以說是親證實相。證得實相之後,實相是體,演說是用。體是根本,說是末,本能攝末,所以心通的人自然就說通。說通的人,由說通而證得心通,這也是一種非常巧妙的方法。因為常常演說就是長時期的薰習,薰習時間長了,自然就能證悟。所以說,由說通至心通,這是菩薩的教法;由心通至說通,是如來的教法,我們應當從這裡來觀察。這是說明「說」與「心」是一不是二。前面兩句是說明佛教教法的原則,一定要做到通達無礙。

下面這兩句是說明佛祖立教的宗旨。『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唯」是唯獨。「傳」是承傳,輾轉授受。「見」是講親證。「性」是指眾生本具的心性,在唯識稱作阿賴耶識。佛法,尤其是大乘佛法,它的宗旨就是傳授見性之法。「法」這個字是包羅萬象,佛經裡將這個字舉作一切事物、一切理論、一切程序,乃至於虛空法界的總代名詞。在這裡,特別是指一切法裡面的修行方法,尤其是指見性的方法。末後這一句,顯示出佛法出世是普度一切眾生。「邪宗」,簡單的說,凡是不以見性法為教學宗旨的,都是邪宗。在佛法中,未了心外無佛、心外無法的一切宗派,也是邪宗。佛法是無諍之法,但是有些時候我們也看到佛法裡有一些爭論,這是為了普度眾生、破邪顯正不得已的一種方法,決不是佛法喜歡爭論。

初祖達摩祖師的老師般若多羅尊者,當年在他的本國教化眾生,那時有兩位法師,一位名叫佛大先,一位名叫佛大勝,都曾經與祖師同學於婆陀羅,修學小乘禪觀。後來,佛大先遇到般若多羅,於是捨小向大,與祖師同門並化,被當時的世人稱為門下二甘露門。而佛大勝卻又分他的門徒成為六宗,所謂有相宗、無相宗、定慧宗、戒行宗、無得宗、寂靜宗。祖師看到他這種分法,非常感嘆的說:這位法師已經是落在跡象裡面,何況再分而支離破碎(這是說佛大勝的六宗)。祖師就說:「我如果不為他辨別,這些人必然是永遠被這些邪知邪見所纏縛而不能超越。」於是他就發大慈悲心到彼師門徒之處,一一與他們辯論,破他們的知見,使他們能破迷開悟,再回到正知正見。然後他才從海路來到中國,這就是中國初祖達摩祖師。

禪宗所謂「佛佛唯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性就是體,見性法才是真正如來家業。初祖分破六宗,已經給我們留下很好的榜樣,所以說「出世破邪宗」。佛門之外的邪宗,我們容易認識,而佛門以內的邪宗,我們不容易發覺,這是特別要注意到。凡是不以明心見性或者一心不亂為宗旨,皆是邪宗。

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只此見性門。愚人不可悉。

這首偈是說明佛教的教理。「法」是指見性之法,也可以說是一切法。一切法以及見性法,實在是說不上頓超與漸進。問題在哪裡?迷與悟。有人很快就破迷開悟,有些人很慢才能覺悟,什麼原因?『只此見性門,愚人不可悉』。佛在《法華經》講:「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所以,法確實是一,本無頓漸,只因眾生迷悟千差,所以見道有早晚,這才建立頓漸的假名。「見性門」是指東山法門。這個法門唯論見性法,不論禪定解脫,也是六祖大師所謂「本來無一物」。不放下的,就是愚人,放下什麼?佛門常說「一切放下」,或者說「放下萬緣」,念佛法門常教導我們「放下身心世界」。身是正報,世界是依報,正報與依報都是屬於色法;心法是指八識與五十一心所。換句話說,不但外面的色法要放下,內裡面的心法也要放下。放下就見性,放下就是見性門。由此可知,放不下的就是愚人。放不下,就永遠被摒棄在見性門外,所以說「愚人不可悉」。

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煩惱暗宅中。常須生慧日。

這首偈是行法的總說。「說」是說法,也是指宗門對來機所說的話。如果把這個意思展開來講,就包括佛法所謂八萬四千法門,這表示多,法門無量;但是它的原理是一個,所以說『合理還歸一』,「合」是契合,契合到真理是一。《華嚴經》講的「一真法界」,《般若經》講的「一實相」,《維摩經》講的「不二法門」,淨土宗講的「一心不亂」,這都是講到「一」。「一」,還是勉強的一個名稱,古德說:「本自無二,一亦不立」;這樁事情就是所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是言說思量所能達到。既然這種原本不可說,而勉強說之為「一」,我們對「一」也就不能執著,執著就歸不了「一」。在禪宗裡,祖師大德為逗當機,有所謂「即心即佛,非心非佛」,「狗子無佛性,狗子有佛性」。從這些公案來看,我們可以體會到,諸佛如來、歷代祖師所說之言詞,句句都是活活潑潑,教我們契入一實相,決定沒有一個死方法來教導人。

『煩惱暗宅中,常須生慧日』,這兩句講的是真性自用。「煩惱」,一般來講所謂七情五欲。在佛法裡說得更為清楚,如《百法》講的六種根本煩惱、二十種隨煩惱;換句話說,世出世間所說的煩惱,總不離貪瞋痴。從根本上說,貪瞋痴外,再加傲慢、疑惑、邪見(或稱惡見)。在煩惱之中,修道之人應常轉煩惱為般若智慧,此是修行見性的原則,亦是契合一真理體的修為,在般若裡稱作「觀照般若」。所以,怕的是我們提不起觀照般若,就為煩惱所轉。若能在煩惱之中提起觀照,這是「生慧日」。這句經文裡,我們要特別注意「常」字,要時常提起觀照的功夫,古人所謂「不怕念起,只怕覺遲」。

邪來煩惱至。正來煩惱除。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

前面兩句是邪正的定義,教我們認識什麼是邪、什麼是正。「邪」就是煩惱生起,妄念起來時就是邪來,妄念去除就是正來。妄念如何去除?覺;「念起即覺,覺之即悟」。換句話說,念起是「邪來」,覺了是「正來」。但是,這樣的邪正是相對而生,是二不是一。二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所以,後半偈教導我們:『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邪與正都要離開;換言之,邪正不二,邪正一如。若是我們要去邪存正,正還是邪,所以必須要做到「兩邊不立,中道不存」,這時清淨心才能現前。清淨心就是真如本性;換句話說,祖祖相傳就是傳見性法,見性法就是一顆清淨心。假如我們疏忽清淨心,不曉得在清淨心上用功夫,我們在菩提大道就走入歧途。清淨心是一定要證得的,但是清淨心也是最不容易證得。為什麼?《楞嚴經》云:「知見立知,是無明本。」我們在一切境界中才存分別,就已經落到生滅門,就成了知見立知。

《壇經.參請機緣品》,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這首偈在我們看來,這個境界相當不錯,正如神秀大師的偈頌:「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是一樣的意思。可是六祖大師聽了之後,就知道這個境界依舊未明心地。若照此方法來修行,則是增長葛藤、增加繫縛。所以,他從反面對症下藥,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這首偈的用意,就是「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祖師這首偈是針對臥輪來作的,若不是臥輪的境界,這是決定用不得的。為什麼?你起心動念就又錯了。可見,我們不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在修學過程裡,也不能起心動念,當然更不可以有所執著;佛法是破執著之法,一有執著就錯了。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淨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

「菩提」是印度話,中國意思是「覺」,覺是覺悟。此處所說的境界,有事有理。從理上講,由斷煩惱障而證得一切智,這是通於三乘(聲聞、緣覺、菩薩)的菩提。從事上講,由斷所知障而證得一切種智,了知一切諸法,這是如來的菩提。如來菩提通於此二者,故稱大菩提。

『菩提本自性』,如來的大覺本是自性中具足。六祖說:「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明白指出自性就是第八識。六祖當時三更入室,聽受五祖講《金剛經》,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祖師於言下大徹大悟,順口說出:「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這也證明一切眾生與十方如來的自性沒有兩樣。迷了菩提自性是凡夫,悟了菩提自性是佛,佛與凡夫只不過是迷悟不同而已。在此祖師說,第一句是自覺,本來覺;第二句是轉本覺為不覺,正是《起信論》所謂「一念不覺」。「一念」是什麼?就是起心。『起心即是妄』,我們在一切法中起心動念,就是妄想,就是無明。

『淨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此偈前兩句是從本覺而迷成了不覺,後兩句是本覺在不覺之中。只要我們能正,「正」是什麼意思?是「邪正俱不用」,這就是正。你用邪,當然錯了,你用正,還是錯了;必須要邪正都不用,這才是佛所說的正法,三障就能離開了。「三障」是煩惱障、業障、報障。這三障說出輪迴的現象。煩惱是起惑,就是迷惑;業障是由迷而造作種種善惡業;有了業,業遇緣一定有果報,就成報障。這就是惑、業、苦所造成的三界六道輪迴的現象。這一句中,祖師教導我們超越輪迴的原理,就在一個「正」字;「正」字簡單的說,就是真心在一切境界裡,永遠是一念不生、兩邊不著。諸位要曉得,起心動念是妄心,不是真心。這樁事情,我們在《楞嚴經》讀得很多。楞嚴會上佛教導我們「捨識用根」,根就是正,因為根確實是在一切境界中不生分別、不起執著。由此可知,生分別、起執著的是妄識,不是真心;也就是不是清淨心,那是在妄識之中,在妄緣之中。

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

這首偈是教導我們自覺法。修道是修什麼道?就是修見性之道、修成佛之道。修見性成佛道者,於世間一切事業皆不相妨礙,正是《華嚴經》所說「理事無礙,事事無礙」。但是,修行人須『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應。「常自見」就是自覺,怕的是見不到自己過失。「過」,並不是說我們造罪過、做錯事情,這種過我們容易覺察,凡夫都曉得,不是大修行人事情。此地,「過」是指用邪、用正。用邪不必說,我們一般人都知道是過,用正也是過,這就很不容易懂。前面說「邪正俱不用」,我們執著在正,分別在正,這就有很大的過失。

永嘉大師《證道歌》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縱遇鋒刀常坦坦,假饒毒藥也閒閒。」這句話我們聽起來很不容易懂,也沒有法子肯定它。為什麼?遇到利刀來傷害,或者遇到毒藥,我們想想:我們起不起分別,動不動心?一生分別、一起執著就錯了。這是講的世間法。再講出世間法,譬如戒律,小乘戒如比丘戒、比丘尼戒,大乘戒如菩薩戒,我們若是執著於戒相,錯了,不執著於戒相,也錯了。為什麼?不守戒是犯過失,存心持戒亦不是正。「邪正俱不用」,是持而無持,無持而持;運用於念佛上,是「念而無念,無念而念」。要見到這個境界,與道才能相應,就是「相當」的意思。這個境界非常微細,必須時常警覺自己,於一切法中,尤其是於大乘法門,無論自修、弘揚,我們有沒有執著、有沒有分別、有沒有起心動念;若有執著、分別、起心動念,即是自己過。能見到自己的過,與道即相當。

色類自有道。各不相妨惱。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

這首偈的大意,是說明我們對於環境的覺悟。環境包括物質環境、自然環境以及人事環境。這裡所著重的是人事環境。『色類』是說各色各類的有情眾生,佛法一般講「胎、卵、濕、化」。『自有道』,「自」就是他自己;本來自有真性,真性是一切眾生所同具的。真性是清淨平等,這是道的意思。道,不妨礙道,所以說『各不相妨惱』。只要我們不起分別執著,即能見到一切萬物同此真常本性。

悟道之人,如古大德所說,「彼以毒來,我以慈受」,這兩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簡單,必須要真正通達諸法實相,才能做得到。在行持方面,看起來並不難懂,我們舉最簡單的例子:凡是冤家對頭存一種毒害之心來對我,而我能以慈悲愛護之心來對他,這是古人所說的「以德報怨」,這是很高的修養。「怨」沒有自性,「毒」也不是真實,而「德」、「真誠」才是真實。佛法講「慈」,稱為「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在此境界中必定是怨親平等,這是佛法所提倡,這是道。離怨親平等、真常自性的道,再去找道,六祖說「終身不見道」。諸佛所證得的理體是究竟圓滿,本無增減,亦無生滅,處處皆圓,所以,萬類之中哪個不是佛?本源之性,也就是此處講的「道」,何曾有過分別?可惜的是,眾生背覺合塵,迷頭認影,離開心內之道,妄求心外之道,當然是無有是處。

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懊。欲得見真道。行正即是道。

『波波』是奔波不停。此地並不是指我們一個人在一生中勞碌奔波,文字中含有深義,是說我們的心,心到處攀緣永遠得不到休息,如此度過一生,一直到老死,必定會懊悔,這一生空過了。換句話說,若要一生不空過,就要修定,心能在境界中做主宰。大經云:「若能轉境,則同如來」,如此才能見到真道。『真道』是真常之道,佛法稱為諸法實相,亦稱為真如本性。要想見到真道,大師告訴我們『行正即是道』。「行正」二字是關鍵所在;邪正不二,邪正俱不用。所謂不思善、不思惡,屏息諸緣,不生一念,根塵不偶,一切皆捨,捨相亦無,如此才是正行;正行與道相應,正行才能真正見道。

「離道別覓道」,是邪見之人。三祖教導我們:「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意思是說,把我們的妄想、分別、執著止住;止住之後,心才能定得下來,心才能靜下來,直到根境相偶時候,不起分別,不起妄念,一切任運自然。行者能真正通達這個道理,不違背這個道理,表現在日常生活行為之中,這就是「行正」。正就是道,除了「正」之外,更無別道。

自若無道心。闇行不見道。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

『自若無道心,闇行不見道』,「道心」就是覺心。沒有覺心,人必定是迷惑顛倒。心迷倒,行必然不正。「闇行」就是迷惑顛倒之行,這是修道之人、求道之人,所以不能見道的根本原因。這是修學佛法希望在這一生中有所證悟者,不可不知的關鍵所在。「道心」,簡單的說,無一切妄心,這就是道心。道心就是真心,行正之心亦是道心。行正之人,心無所住,心無所住即是心心在道;心心在道,則舉足下足,無非是道。闇行之人,心住於法,於是眼被法障礙,盲修瞎鍊,無由見道。《金剛經》云:「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闇,即無所見。」與此地意思相同。「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這是說明菩薩如何住於道心、如何行正行。

『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六祖這兩句,實在是真正提醒我們。《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修道之人,若還常見世間種種過失,可見其妄心並未消除;換言之,「能所」沒有捨離。果然「能所」亡了,所見世間眾生見同不見;能所雙忘,當處是道。古人所謂「十字街頭不見有一人在」,功夫到此程度,即是「虛空粉碎,大地平沈」,這個時候,世間與出世間是一不是二。所以,我們若想知道自己所修之道,是真或是假?只須問自己,對待別人過失是見或不見,即能考驗。果然確實不見一切眾生過失,自己則有相當好的境界。若自己還見一切眾生常犯過失,則不是眾生有過失,而是自己的煩惱心所與境界相應,所以,是自己的過失,而不是眾生的過失。

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

這首偈是說明「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的義趣。如果我還在批評別人過失,便是起心分別,我相未忘。他人之過失,與我本來沒有關係,起心分別即生瞋恚,煩惱種子滲入識田,轉變為自家之過失,這是不智的行持,所以叫做「左」。『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左」就是錯了,自己錯了。佛門教導我們要修怨親平等觀。『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只著重在個人的自修。

真正修道之人,一定先要求解。求解的目的,是將宇宙人生一切真相確實的了解,不能含糊籠統。了解得愈真切,我們的分別、執著、妄心才真正能放下,所謂是「歇即菩提」,才能歇下。否則,在環境中總免不了起心動念。起心動念之所以不能頓歇,皆由無始劫中的煩惱習氣。老同修都曉得,煩惱易斷,習氣難除。習氣不除,障礙明心見性。這十五首的偈頌,諸位要將它念熟,最好能背誦,常常提起覺照的功夫。一遇到境界,心裡才動心,自己就能覺察到。覺察什麼?「他非我不非」,把自己的分別、執著、妄想、是非頓息。要求自己的心像明鏡一樣,古人所謂「胡來現胡,漢來現漢」,胡是外國人,外國人照鏡子,鏡子現外國人的相,中國人照鏡子,鏡子現中國人的相;隨緣現相,沒有執著,沒有分別,這就叫真心用事。莊子說:「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我們若是動了是非瞋惡之心,或者出言批評他人而與人結怨,這個錯誤就太大了。不但眼前我們與人結怨,而且識心中還種下惡報的種子,這才是真正的過失。所以說「我非自有過」。

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

『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這兩句就是教導我們如何斷除是非之心、妄想之心,破除煩惱習氣。「卻」是排除的意思。「卻非心」是排除非議他人的念頭。修行人須如如不動,不理他人是非好惡。老子說:「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我們的心,永遠像止水一樣,自能打破煩惱。寶誌公說:「煩惱因心故有,無心煩惱何居,不勞分別取相,自然須臾得道。」又說:「如我身空諸法空,千品萬類悉皆同。」外境皆空,哪有是非人我?這樣才是破除煩惱極妙方法。雲門祖師說:「你立不見立,行不見行,四大五蘊不可得,何處見有山河大地來?是你每日把缽盂盛飯,喚什麼作飯?何處更有一粒米來?」到這田地,愛憎好惡都與自己真性毫無交涉,這時才真正是天下太平,更無一事。『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這兩句是說得大自在,顯示參學之事已經圓滿,所謂「飢來吃飯睏來眠」的大休大歇境界。

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

這首偈是說自己修學圓滿之後,若有機緣,一定要從事於度化眾生的事業。教化眾生之目的,是令眾生斷疑、破惑、生信、見性。他人在迷,你想教導他趣向覺悟之道;他人步入邪途,你想化他歸正路,這是諸佛菩薩出世的本懷,也是諸菩薩修因的正行。可是,自己方面必須具有方便的智慧,才能起化他的作用。何謂「方便」?所謂方便,就是通於權巧的智慧。權巧乃是一種利益別人的手段方法。照這個意思來說,大小乘一切的佛教都可稱為方便。「方」是方法,「便」是便用,便用契於一切眾生根機的方法;還有一說,「方」是方正之理,「便」是巧妙之言辭,所謂四無礙之辯才;用方正之理與無礙的辯才利益一切眾生。說真實的,究竟之旨歸為真實;假設、暫用的,這是方便,又稱為善巧、善權。這就是說明,必須用這些方法,才能入真實之門,才能入一真法界,才能證得一心不亂。在宗門裡來講,祖師開示說法的方便,在本經六祖為門人法海等舉出「動用三十六對」,這不過是一個例子而已。如實說,達到了說通心通,真正是一言難盡。凡是祖師開導後人的,都是大綱一類而已。我們從綱領中,能體會到這個義趣,悟入這個境界,然後才能受用無窮。不過,這樣的啟示,須是見性的善知識才能理解,才會運用。若無見性,只是學他人的方法,皆是死板而不靈活。

要想令人破迷開悟,當然不是容易事情。六祖在此告訴我們,要想叫別人斷疑生信,自己一定要「自性現」。可見,自性現的標準相當之高,也是相當的必要。因為,以自他一如的精純心印力用,才能截斷當機的現業流識,這樣才能叫他言下大悟。這是宗門知識直指人心的妙密作用,往往不是教下所能做得到。宗門著重「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不注重文字名句,這也是我們應當要了解。

佛法在現今,已經流入到學說與理論,這樣實在是喪失佛法本來面目。無論大小乘佛法,其目的是破迷開悟、離苦得樂;離苦得樂是果,而破迷開悟才是它真正的作用。如果要說到理論、說到學問,不但不能開悟,反而增長迷惑,這就違背佛法的根本精神。佛法的根本精神,是指導我們人生心行、行為,不是一種空談的理論。說到這一點,《壇經》確實做到了,它的文字簡潔,確實具足對一切修道人的心行,做一個最高原則性的指導方針,這也是為一切修學人所喜愛的一本典籍。可見得見性之後才具足無量的方便,決不是以知解來接引眾生,所以他才能令眾生得到究竟真實的利益,破迷開悟、離苦得樂。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這首偈是教導我們生信、悟解。『佛法』是指佛祖相傳頓教之法。『世間』,「世」有遷流的意思,「間」有界限的意思。世間與世界是相同的意思。佛法講世間,一般講兩種世間:一種是「有情世間」,另外一種是「器世間」。佛法就在世間裡面,不需要離開世間去求取正覺。儒家說:「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也。」如果離開世間做人的本分,去尋覓菩提覺道,就好比向兔子頭上去找角一樣的傻。兔沒有角,就好比離開世間,決定沒有菩提一樣。古德也常用金與器來比喻,所謂「以金作器,器器皆金」,我們若捨器去求金,就與求兔角是一樣愚痴。

世間一切諸法,佛在《法華經》為我們作「如是」之解,所謂「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如是」,能見到這十大要領,你就能見到百界千如。見到百界千如,才是真正的世間覺,成就一相三昧、一行三昧。「十如是」,天台大師把它分作三句讀。以「相」來說,第一句「如是相」,第二句是「是相如」,第三句是「相如是」。一個字有三種讀法,十個字合起來就三十種讀法,從這個讀法裡面,我們就能悟入一切法的真實相。我們修學果然能依照十如是用心,時節因緣成熟,頭頭是道,遇緣觸著,當下豁然大悟。這種境界,在古代依照這種方法修行見性的人很多。

由此可知,佛法最重要的是在自己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提得起觀照的功夫,功夫得力了,世間法與出世間法是一不是二,所謂是「一法如,一切法如」。到出世間與世間是一如不二,然後才能證得煩惱與菩提不二,生死與涅槃不二。可見,迷就叫世間,覺就叫淨土,隨其心淨即佛土淨,迷悟在心,不在境界。所以,境界確實是「如」、「是」;換句話說,有所「不如」,有所「不是」,都是迷心的錯誤妄見。古人說:「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定慧,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我們要是能稍稍體會得,與佛又有什麼不相同呢?所以,只要我們在一切境界中不起貪瞋妄念,離開一切善惡的妄想,行住坐臥,觸目遇緣,與佛之妙用也沒有什麼不相同的。古人說:「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我們要是把一切心息掉,妄情從哪裡起來?妄情不起,起作用的就是真心。所謂「但息妄緣,即如如佛」,這就是常住真心,這就是「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正見名出世。邪見是世間。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

這首偈是講到證果的方法。「正見」是不二之見,不起心分別;換句話說,反過來都叫做「邪見」。三祖《信心銘》云:「一心不生,萬法無咎。」正見迥然現前,身雖然在纏,心已經出世。試問:心不住相,還叫什麼作世間?如果起心分別,必定被境界風苦樂所纏,這就叫世間。但是,邪與正,這是相對建立的名稱。正能治邪,如同病去藥除,邪被正所治,邪去掉了,正也不存在,所謂病去藥除。所以,邪與正都要離開,這是講邪正雙遣。但是,在現前這個階段,我們要覺悟,我們邪還沒有去掉,所以要用正。等到邪沒有了,正才不要。如果說,邪還沒有去掉,先把正去掉,那個麻煩就大了,必定墮落。一定到邪念不生,正法也不要了,這個時候是邪正雙遣,所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菩提本性宛然現前。

諸位要記住:「佛是無求人」,我們求就錯了;「法是無求理」,你要求也錯了。如果你執著「我都不求」,你還是同於有求;你要是著無為之相,還等於有為。《金剛經》云:「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又云:「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這是般若經非常重要的句子,我們一定要牢牢的記住。在一切境緣中訓練自己,一定要在境界裡八風不動,然後才能超越,才能真正離開邪正兩邊,見得菩提自性。

此頌是頓教。亦名大法船。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

這首偈是六祖對我們的結勉,說明以上的偈頌是頓教,一定要悟,不可以迷。悟了,就很快成就;迷了,是不能成功的。

師復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時韋史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一時作禮。皆歎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

【書籍目錄】
第1頁:前言 第2頁:經題
第3頁:本經大意 第4頁:悟法傳衣第一
第5頁:釋功德淨土第二 第6頁:定慧一體第三
第7頁:教授坐禪第四 第8頁:傳香懺悔第五
第9頁:參請機緣第六 第10頁:南頓北漸第七
第11頁:唐朝徵詔第八 第12頁:法門對示第九
第13頁:付囑流通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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