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之二:祥德寺的困境
◎荊棘當道 忍辱當關
圖/祥德寺的大雄寶殿。
祥德寺是由地方人士發心興建的一座伽藍聖地,長期由地方仕紳所組成的董事會管理,早在我晉山之前,諸位董事慈悲為懷,方便每天出入頻繁的遊客,故將祥德寺境內的半山腰開放給當地居民販賣營生,但長久下來因缺乏適當管理,所以面臨棘手難解的困境。
我晉山之初,體恤他們謀生不易,不料他們卻在三寶聖地經營旅店、電動玩具、飼養畜生,並販賣葷食,有違先人艱辛建寺的美意與祥德寺所肩負的神聖使命,最後竟因任意傾倒垃圾,污染環境,一再被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簡稱太管處)取締,祥德寺也因而受到牽連。太管處針對賣店未在時限之內改善垃圾問題,於是將目標轉向祥德寺,強制寺方在期限內處理,否則太管處將函請林務局收回土地。因為寺內土地乃是向林務局承租,屆時祥德寺勢必面臨被拆除的困境。
董事會對此事所抱持的立場也很分歧,屢次與賣店召開協商會議。賣店的垃圾問題雖然不是因我而起,但地皎身為祥德寺住持,眼看事情已危及祥德寺的存亡,先人胼手胝足的創寺心血將盡付流水,地皎不忍聖教衰,不忍聖地毀,為保護眾生的善根,縱使董事會無法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案,地皎也願負起一切責任,竭盡所能為祥德寺處理內外困境。
地皎試著與賣店溝通協商,尋求解決途徑,無奈他們也受困於現實生活。為祈求此事能順利解決,於是我在每天凌晨三點,帶領出家弟子從普渡橋頭三步一拜,朝拜上大雄寶殿,為眾生祈求懺悔,願他們業障減輕、善根增長,未料其中一些人竟趁我們虔誠朝拜之際,用石頭襲擊我們,幸而護法龍天護持,讓我們師徒一路平安朝拜上山,毫髮無傷。
為保護祥德寺與座下十多位出家弟子的法身慧命,地皎一遍又一遍地與賣店好言溝通,卻未獲回應,經再三懇求,最後協議以金錢解決,然他們竟向我索取伍佰萬元遷移費。
唉呀!伍佰萬元對一位苦行僧,實在是一個天文數字。我本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出家人,自十八歲出家,兩袖清風地四處行腳雲遊,早已將一切名利拋下。晉山祥德寺後,董事會只留下幾萬元的經費,上山遊客的發心又非常有限,我身邊十數萬元的積蓄,也都在晉山時買糧食到祥德寺備用,而祥德寺單是每月的電費支出,就要伍萬多元,在入不敷出的窘境中,我到那裡籌措如此龐大的金額?
暮夜時分,一輪皎潔明月高掛夜空,正是地藏菩薩入恆河沙定,尋聲救苦的時刻,我無語哭訴蒼天。如果籌不到錢,祥德寺將被限日拆寺還地,然早在我晉山時,我即默認祥德寺為台灣的九華山,地藏菩薩的聖地,為了地藏悲願的源遠流傳,縱使犧牲到底,我誓守祥德寺。
太管處的期限,一天一天的逼近,地皎內心的憂慮,也一天一天的加深,在十分窘迫的情況下,只好各地奔波,到處借錢,但總是徒勞無功,四處碰壁。在萬般危急的困境中,我虔誠跪著祈求「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地藏菩薩摩訶薩」慈悲加被。歷經千辛萬苦,東湊西借,好不容易才慢慢湊足伍佰萬元。但原本對「支票」相當陌生的我,因為不懂如何辦理,於是專程到銀行請櫃檯小姐教我如何使用支票。最後,我滿懷希望地帶著伍佰萬元的支票趕回祥德寺,與賣店約好隔天十一點簽約遷離。
但他們似乎有反悔之意,隔天當我要將伍佰萬元支票交付時,他們竟又要求我用本票支付,並限我在當天之內履行,如果逾時,將不再與祥德寺進行任何協商。
已經約定好的事情,為何臨時又變卦呢?賣店突如其來的轉變,令我十分錯愕,這張伍佰萬元支票可是地皎嘔心瀝血,籌措而來的啊!面對賣店出爾反爾的要求,地皎的心頭突然湧著一股奔騰的熱血,但為顧全大局,我仍勇敢地把那口氣吞下去,腦海中只記得賣店的苛求:「不要支票,只要本票,而且必須趕在今晚前履行,逾時便不受理。」
地皎是一個沒有經歷過社會的苦行僧,對何為支票、何為本票,毫無概念,經進一步了解,才知所謂「本票」就是台灣銀行所開立的票據,必須先將現金存入台灣銀行,再由台銀為付款人,開立一張本票。
唉呀!這該如何是好?看到時鐘已近中午十二點,祥德寺位於交通阻隔的花蓮山區,一時要趕回台北把全部現金領出,再存入台灣銀行換取一張本票,談何容易?下山的路那麼遙遠,我晉山時只帶著一輛迷你腳踏車,光是從天祥騎腳踏車到新城車站,一路就須好幾個小時,我如何來得及趕在下午三點半之前在新城轉搭公車,前往機場趕搭飛機回台北,再趕往銀行完成換領本票的手續?但因地皎一心繫著祥德寺的生存,只好忍辱吞聲。
在萬分緊急的情境中,我懸在半空的心,只惦念著賣店的要求,於是三步併成兩步,火速跑下山,幸好有人看到我急忙趕路,便發心載我一程,送我到花蓮機場,回到台北後,再由一位居士用摩托車載我前往華南銀行,把伍佰萬元的現金全數領出,旋即又緊抱著那筆現金,趕到台灣銀行北投分行要換取本票,可是當我們一路趕到時已是三點半,正是銀行關帳的時候,所以銀行不願受理,但迫於情勢,地皎在萬般不得已之下,只好苦苦拜託櫃檯小姐行個方便,無奈她表示恕難幫忙,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幸好銀行經理適時出現,經地皎簡單把緣由述說一遍,那位經理很能體諒我的立場,馬上請了幾位行員一起將伍佰萬元的現金點清。
這一路趕下來,兩腳已發軟,我雙手發抖地拿著這張得來不易的本票,回到聖淨蓮社,由於內心壓抑過久,一走入洗手間,我硬吞下去的那一口氣,經過一連串的奔波,再也按捺不住,突然「嘔!」一聲,從我口中飛噴出鮮血,整個人虛脫地暈倒在地,在意識昏迷中,我用微弱如絲的氣息,聲聲呼喚「南無大願地藏菩薩」,微微感覺到滾燙的淚和著沸騰的血,遍流滿頰。不知經過多久,我慢慢甦醒,勉強站起來,先將地上凝固的血跡沖洗之後,又泡了一杯鹽水漱口。此時我感到頭重腳輕、全身虛軟無力,一想到賣店幾近逼迫地苛求我一定要趕在今晚前履行,否則將不再與祥德寺進行任何協商,內心更是悲痛至極。但此事危及祥德寺的存亡與座下弟子眾等的慧命,雖然身體非常不適,我仍硬撐著顛簸的腳步,帶著那張本票,趕回花蓮。
坐在回花蓮的火車上,我依然頭暈目眩,眼花潦亂。寺院的一切資源皆來自十方供養,賣店收下這筆遷移費,不僅要直接承擔十方的因果,更種下當來的業因。然佛門乃「包容之地」,眼見眾生貪舐刀刃之蜜,卻輕忽割舌之患,地皎終願代為求哀懺悔。
唉!偉大的地藏菩薩!眾生不明因果,剛強難度難化,您要到何時才能成佛啊?
天峰塔邊廿六尺白衣大士示夢的指示,言猶在耳,眾生被業障所縛的掙扎,歷歷在目,而地藏菩薩「眾生度盡,方證菩提」亙古不變的大悲願,更是我心中最悲切的不忍,我強求自己不能繼續徘徊在痛苦中,為了眾生,我要讓痛苦昇華,為了佛法的弘揚,我要將心靈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