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裡好熱……好熱,又黑。我什麼也看不到……也動不了。」她在那個又黑又熱的洞裡,獨自一人,動彈不得,只能等死。洞口已經封死了。她又害怕又悲慘,呼吸變得快而不規律。她終於死了,結束了這痛苦的一生。
「我覺得很輕……好像整個人浮起來了。這裡很亮,感覺很好!」
「你還痛嗎?」
「不!」她停下來,我等著大師的出現。但相反地,她沒有停留多久。「我很快地降下來,又要到某個身體裡去了!」她似乎和我一樣的驚訝。
「我看到建築物,有圓柱的建築物,這裡有好多建築物。我們在室外,周圍有樹,是橄欖樹,很美。我們在看什麼東西……人們戴著奇形怪狀的面具,遮住他們的臉。這是一個節日,他們穿長袍、戴面具,假裝成各式怪獸或神話人物,在台上表演……在我們坐的地方上面。」
「你在看戲嗎?」
「是的。」
「你是什麼樣子的?看一下你自己。」
「我的頭髮是黃褐色的,編成辮子。」她停住。關於她自己的描述和橄欖樹令我想到凱瑟琳希臘時代的那一生,那時我是她的老師,叫狄奧格尼斯。
「你知道日期嗎?」
「不知道。」
「旁邊有什麼你認識的人嗎?」
「我丈夫坐在我旁邊,不過我不認識他(指今生不認識)。」
「你有小孩嗎?」
「我現在正懷孕(with
child)呢。」她的用字遣詞很特別,是古代的用法,不像凱瑟琳意識清醒時。
「你父親在那兒嗎?」
「我沒看到他。你在……但不在我身旁。」那麼我猜對了。我們回到約公元前1568年的時候。
「我在那兒做什麼……」
「你教書……我們都跟著你學習……正方形、圓圈,那些好玩的東西。狄奧格尼斯,你在那兒。」
「你還知道我什麼?」
「你很老了。我們有些親戚關係……你是我舅舅。」
「你認識我其他的家人嗎?」
「我認識你太太……和你小孩。你有好幾個兒子,其中兩個比我大。我媽媽已經過世了。她死時還很年輕。」
「你父親一直照顧你長大?」
「是的,不過我現在結婚了。」
「你快要生小孩了?」
「是的,我很害怕。我不希望在分娩時死掉。」
「你媽媽就是這樣去世的?」
「是的。」
「你害怕自己也發生同樣的情形?」
「這種事常常發生。」
「這是你第一個孩子?」
「是的,我很怕,希望快點生。我肚子好大,行動非常不方便……有點冷。」她又前進了些時間。孩子快出生了。凱瑟琳沒生過小孩,而我自醫學院的產科實習後就沒再接生過。
「你在哪裡?」我問。
「我躺在石床上,冰冷冰冷的。我好痛……拜託誰來幫幫我,幫幫我。」我叫她深呼吸。她一面喘氣一面呻吟。接下來的幾分鐘她痛得更厲害。孩子終於生出來了,是個女兒。
「你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很虛弱……流了好多血。」
「你要給她取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太累了……我要我的孩子。」
「你孩子在這兒。」我隨口附和道,「一個小女孩。」
「嗯,我丈夫很高興。」她累壞了。我引她小睡片刻。一兩分鐘後,我再把她叫醒。
「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是的……我看到了很多人。他們背上扛著籃子,籃子裡有好多東西……食物……一些紅色的水果……」
「這裡土地肥沃嗎?」
「是的,生產好多食物。」
「你知道這裡的地名嗎?要是有陌生人問到村名,你怎麼回答?」
「喀西尼亞……喀西尼亞。」
「聽起來像個希臘小城。」我說。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你曾經離開這裡去周遊世界,我沒有。」這是個誤解。凱瑟琳以那一世的眼光來看我,身為她的舅舅,較年長而有智慧,她認為我會知道答案。
「你這一生都在村子裡度過嗎?」我問。
「是的。」她小聲說。「但你卻出門遠遊,帶回來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物。你邊旅行邊學習,研究地理……不同的貿易路線,你可以把它們畫成地圖……現在你忘了。有很多年輕人登門求教,因為你懂圖。你很聰明。」
「你指的是什麼圖?星象圖嗎?」
「你瞭解各種記號、象徵。你可以幫他們……幫他們製成地圖。」
「你認得村裡其他人嗎?」
「我不認得他們……不過我認識你。」
「我們相處得好嗎?」
「很好。你對人很和善。即便只是坐在你身邊,我也覺得很歡喜,帶給人安慰……你幫助過我們。你幫過我姐姐們。」
「不過,總歸有個時候我會離開你們,因為我老了。」
「不!」她對我的死並未做好心理準備。「我看到一些麵包,很扁很薄的麵包。」
「大家吃這種麵包?」
「是的。我父親、我丈夫和我都吃,村裡人也吃。」
「現在是在過節嗎?」
「是……一個節日。」
「你父親在那兒嗎?」
「是的。」
「你孩子也在嗎?」
「是的。但她不在我身邊,在我姐姐那兒。」
「仔細看你姐姐。」我建議她,看是否也是個今生認識的人。
「她不是我認識的人。」
「認得出你父親嗎?」
「是的……是的……是愛德華。有很多無花果和橄欖……還有紅色的果子和扁麵包。他們殺了幾隻羊,在烤羊。」接著停了很久。「有個白色的……方盒子,人們死後就躺進那裡。」
「那麼,有人死了嗎?」
「是的……我父親。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他現在的樣子。」
「但你不得不看,是嗎?」
「是的。他們要把他抬去埋葬了,我覺得很悲傷。」
「是的,我瞭解。你現在有幾個孩子?」我要轉移她悲傷的情緒。
「三個,兩男一女。」她盡了回答的義務後,又繼續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裡。「他們把他的屍體覆蓋在白布下。」她顯得很難過。
「我在那個時候也死了嗎?」
「還沒,我們喝著杯裡的葡萄酒。」
「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非常、非常老了。」
「你好過一點了嗎?」
「不!當你走後我就只有一個人了。」
「你還有你的孩子呀!他們會照顧你的。」
「可是你知道這麼多事情。」她的口氣像個小女孩。
「你會安然度過的。你也知道很多呀,不會有事的。」我向她保證,她看來正安詳地休息。
「你現在平靜了嗎?你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顯然她已過渡到「中間狀態」,雖然剛才那一生沒有經歷死亡。這一個禮拜我們詳盡地回溯了兩輩子。我等著大師開口,但凱瑟琳繼續休息。又等了幾分鐘後,我問凱瑟琳是否能和大師交談。
「我沒有到達那度空間。」她解釋道。「要到了那裡才有可能。」
她一直沒到達。等了許久後,我把她從催眠狀態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