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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籍 - 放眼觀世界 宣化上人主講

放眼觀世界 宣化上人主講

五、三步一拜隨團日記

[日期:2010-07-29] 來源:網絡轉載  作者:宣化上人主講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三步一拜隨團日記

恒實 七月二十七日 三藩市

眾生隨業種種別,十方內外難盡見;
佛身無礙遍十方,不可盡見亦如是。
譬如空中無量剎,無來無去遍十方;
生成滅壞無所依,佛遍虛空亦如是。

──《華嚴經光明覺品》

金山寺是個「百尺竿」(修道有如百尺竿,下來容易上去難)。十五個月來,在加州海旁公路三步一拜,第一次回到這一個既靜寂又舒適的道場,太容易鬆懈了。立 刻,我做錯了。眼睛看見一瓶果汁及自己的行李,便隨著它們跑,被境界轉了:禮佛時遲到,沒有照例誦念誓願,沒有操太極拳,吃飯時太焦急,到後來什麼也看不 清楚。唯有專心一意地三步一拜, 及安禪靜坐,才給我足夠的力量來轉法輪,否則是被法輪轉。

整頓行李,忙亂了一陣,方才發覺這不是我的差使!不應該再玩這套老遊戲。目前,我唯一的工作是三步一拜,其他的應由別人管。

恒朝 七月二十七日

飛機上:

長時間的飛行,幫助我們擺脫時空及人我彼此的執著。跟著上人旅行,是罕有的良機──是實實在在地置身於華嚴境界!

檀香山、清晨六點:

冷清清的國際機場候機室。正在等待航接關島的下一班機。我們悄悄地練太極拳,舒筋活絡。

在機上用餐,也不知是早饍還是晚餐,我們的時空觀念,失卻平衡,暫時少了一個依仗。

「來,吃飯吧,吃了你們的執著!」上人微笑望著我們說。佛法裏無有定法。

在機上靜靜的作早課。頓時感到輕快很多,精神集中,再不昏迷。恒實平常最慎重儀規。我呢,才剛剛體會按部就班,一天不缺早晚課的重要性。飯前念供養讚也有同樣的攝心作用。

念咒、念佛、誦經或拜佛,都是保持正定正受的規界,防止心神外騖。修行,是要修你所不願意做的事情,來降伏身心。禮佛、遵守規矩、準時上殿等等──都是我 以往最不喜歡的規矩。但要有規矩,才能成功圓滿。恒實在這方面的基礎最穩固,我從他那兒學習了不少。雖然有時心裏也有點埋怨,覺得蠻吃力,可是遵守儀規 後,總覺心安神泰。

恒實 七月二十九日 馬尼拉候機室

囚在馬尼拉飛機場九個多小時,十五個月來第一天完全沒有拜。機艙裏不夠地方,候機室也不方便。然而我一點也不氣餒或昏沉,還是心頭爽朗,神智清明。

我問上人:「究竟哪一個方式有價值?像于果空坐著,如老僧入定;還是到處管理事情?」

「一切皆有價值,一切皆毫無價值,就是看你耐不耐得住。任何法門都能了生死;不要自私。」

恒朝 七月二十九日 馬尼拉接機場候機室

我有一個毛病:喜歡看女人。出家之後,一直沒有徹底改了它。在候機室坐足九個多小時,有充份的時間打妄想。發覺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覺地又隨著女人跑。這就是我要害的「漏洞」:黏到女人身上。

雖然,沒有對誰說及我在機場的麻煩,上人卻語態從容地對恒實說:

「不要打妄想了,可以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他是個有本事的妄想家,對不對?」我嚇了一跳,難道上人已看穿我的心?

「嗯,對不對,是不是剛才打了很多妄想?」

「哎……哎……」

「是因為你還放不下女人,你的習氣真重!」

上人把我的漏洞看得清清楚楚,毫無遺缺……菩薩在遊戲三昧中,觀察化度一切眾生,無執無著。

恒實 七月三十日 吉隆坡

來到吉隆坡,覺得有一股如覩舊故,分外強烈的「回鄉」的感覺──萬聲雜沓的街市,夜半經營的小販攤,僑生的熱誠,高僧的德行──都在我心裡燃起灼爍的火花。

恒朝 七月二十九日 馬尼拉接機場候機室

夢:漂亮的女人,慇勤的供養,豪濶有勢的大商賈,都來利誘我們自性法寶,企圖攫奪三步一拜積聚的功德。

早晨與上人商議之後,證實夢兆的警告是千真萬確。我們要處處小心,提防萬一。

恒實 七月三十一日 吉隆坡

鶴鳴寺早課,讚誦歌詠,鐘鼓齊鳴,似乎把護法善神,從多年沉睡中喚醒。魚鼓一敲,響徹十方,整個道場,神采一新。上人一向堅持例常作早晚課,難怪素來有多 人說,金山寺、萬佛城、金輪寺等幾個道場,有殊勝之氣。很簡單,真正有人修行的道場,天龍八部,皆大歡喜,咸來擁護。

恒朝說:「你已快變成木頭,吃飯時大家也不大留意你,見到等如沒見的一樣。」

好消息……無論扯到什麼話題,我不能衝動,只要閉上嘴巴,在人叢中隱沒最好。

我發覺在晚上開示最好先打坐。否則,縱有多好的話題及資料,不從定中說法,沒有多大效力。反過來說,就算沒有預先準備話題,但一經凝神靜坐後,隨時開口,語必成文。

恒朝說:「這些女人,打那兒來的?」

慧僧老法師:「她們見到你修行,便一窩蜂地湧上來……」

于果空:「我最不喜歡別人為我照相」。

上人:「我也是。現在我還肯坐下來,從前絕不行這一套。人家替我拍照,時常什麼也照不出來。有時他們打開相機盒子,發覺菲林已不翼而飛……你說奇怪不奇怪?」

恒朝 七月三十一日 中華大會館

全場熱烈踴躍,在一個回教國家,其他宗教根本無立足之地的社會,卻有萬人蜂湧,非常壯觀的場面,真令人感動。當地居民不禁嘖嘖稱奇:「真是奇蹟!」

孝道:

為什麼年青的美國人會「出家」?為什麼寧願捨棄錦衣玉食,皈依剃度,苦行清修;甚至日中一食,夜不倒單呢?答案:他們選擇了做人最基本,最傳統的義務:盡孝,報天下父母恩。

西方社會,是物質最文明,科技最發達的國家。但奇怪得很,近代高層科學家,從屢屢實驗考證中,已經發現:森羅萬象,俱同一體一性;宇宙萬物,實在一如不 二。這不是東方歷代聖哲一貫的信仰嗎?科學泰斗愛恩斯坦,在本世紀發明能量不滅、質量不滅的物理方程式,說明物體本不生滅,雖變化有千差萬別,然宇宙是渾 然一體。星球、動物、人類,乃至最細微的元素分子,一同分享造化的交合,四大的積疊。

三千多年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早已云:「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故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東方聖哲明白了「天地同根,萬物齊一」的道理,便採納「同體大悲」的處世態度,孝敬天下眾生為父母,尊上愍下。近代科學卻利用嶄新發明來摧殘同胞,釀成天 下洶洶,血腥瀰漫的慘局。這就是忘恩負義,失去本來面目的寫照。佛教的中心是人「孝」道,視天下眾生為父母,故地藏王菩薩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就是佛教吸引美國青年的重大因素。青年人都要找尋真理。人類豈不是顛倒?政府不惜傾國傾財去研究核子彈、中子彈,及更多更強的殺人武器,逼使人類走向全 體滅亡的懸崖──一般人對這種情形似乎無動於衷;可是,偶然遇見青年人剃度受具,修無上道,卻大驚小怪起來──這合乎邏輯嗎?

恒實 八月一日 吉隆坡

恒實:「上人,弟子並不祈求任何名聞利養,只希望早點圓滿所發的誓願。」

上人:「果真,你快點『死』去好了。如果你心裡已經沒有名利,誰在求名求利?我是誰?『我』是沒有名字的,『誰』在求?」

錫蘭佛寺:

上人:「在美國,我正在為你們工作。」

達摩難陀法師:「在馬來西亞,我們也正在為你們工作。」

上人:「其實我們合體為佛陀工作。嫉賢忌能,強撐門戶的時日已過去,我們必須放大目光,顧存全體大用,發展世界性佛教。」

食物與色欲:

外變:
萬人鼎沸
食物
時間表
氣候
講話
金山寺的同參

內變:
頭腦昏沉
坐禪鬆懈
沒有誦經
沒有行氣
慾火高昇
用功不得力

建議:
要求不經煮熟的食物──水果、生菜、白飯、豆腐。

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入定,大概因為吃的東西驟然不同。三步一拜素來吃得最清淡,每天的菜譜千篇一律:水果,稍經煮沸的青菜,不加油、鹽、糖、調味,還有乾糧、生菜,間中有豆腐、芝士、杏仁、五穀。

如是我吃

怎樣去解決這個問題?解決方法:

(1) 只吃能補進三步一拜的食糧。
(2) 不要聽食欲驅使,多吃點白飯。
(3) 真誠的斬斷饞欲。

恒實:「師父,我們不能吃煮熟的東西。」

上人:「當然啦,你們修行的階段與一般人不同,不能吃油膩或煎炒的東西。你們的階段如登峭壁,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再隨便。可以要求特別的菜單。」

上人真慈悲,今天有人捧來一大碟沙拉:生菜、紅蘿蔔、青豆、椰菜、水果、豆腐。我們吃得津津有味。

恒朝 八月二日 吉隆坡

如渴思冷水,如饑念美食,
如病憶良藥,如蜂貪好蜜,
我等亦如是,願聞甘露法。

──《華嚴經十地品》

在吉隆坡的一些廟宇,大殿上的鐘鼓木魚,都顯得陳舊,壇前的油燈,失卻了光澤;但訪問團每到一處,有如替他們換燈泡,粉掃一番,煥然一新。這個訪問團到亞洲來,目的很渺小,僅是一念:這一念是願一切眾生,「發菩提心,成無上道。」

上人對美譽讚歎,供養禮金,毫不著意,他的禪定超過一切虛慕名利的奢求。他說:「我只希望我的弟子,發掘他們本有的智慧。不要迷信,你們應該追從自性的智慧,不用聽我的。」

恒實 八月三日 吉隆坡

上人:「你腦裡想什麼?」

恒實:「很多慾念,這是很多月來的第一次,如膠似漆,很不乾淨。」

上人:「這是被境界轉,境界來了你不認識,即是定力不夠。」

中華會館:

晚上,上人開示,我們在他的法座後面繼續拜。忽然,一個奇怪的女人,在我身旁出現。她的身段搖曳多姿,到我面前渾身施展誘惑性的動作,如遊蛇盤捲。我沒有戴眼鏡,也看不清楚,只管一直拜。過了十分鐘左右,她的家人才把她從臺上拉下來。

開示畢,回到鶴鳴寺,上人劈頭便道:「看你的慾念,引來個什麼?那個女人身上有個魔女,你的妄想讓她乘虛而入。我破了她的邪術,才不致傷害到你。」

恒朝 八月三日

三步一拜在十五個月來習慣了崇山曠野,渺無人煙的環境,來到馬來西亞熱鬧喧囂的場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雖然上人時刻提醒我們提高警覺,但我們的定力不足,終被聲色所轉:氣候的改變、食物、交際、萬目睽睽──都是無形的壓力。

「你在三步一拜積來的功德已經跑了,但還可以挽救回來。」今早,上人老實不客氣地對我說。意思是我的精力已分散到六根六塵去,我也暫時變成神智不清、渾渾噩噩。

恒實 八月四日 吉隆坡

上人問:「你們吃得怎樣,吃夠了嗎?應該吃飽才對,不要故意餓壞自己。勉強吃得不飽是離開中道,太過猶如不及。你應該吃多一點,你太瘦了。修道就是不揀飲擇食,填飽肚子便算。不要欺騙自己。世上無有定法,此即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恒朝:「師父,假若因果是絲毫不爽,為什麼又說無有定法?是什麼意思?」

上人:「所謂無有定法,不是說你不必修道,可以隨便殺人放火搶刧。無有定法,即是『諸惡不作,眾善奉行』,為而不為,不為而為,不去執著。」

恒實 八月五日 吉隆坡

我犯的毛病,是貪慕「清心寡欲」的境界,追求坐禪安逸,執著「空」相。這是虛偽的行為。我能夠控制自己,吃得很少,藉以抑制慾念,卻沒有勇氣面對欲魔。我 把欲火壓到一點火花那麼小,誤以為這是勝利。其實,我心裡應該有一個大洪爐,任運自如地控制任何熱度。是節制,不是逃避。

我實在欺騙自己:數月來深居隱處,便自鳴清高起來;怎知一回到社會,便立刻被境界轉了。現在,不單常常饑餓,其他妄想也一併而來。我沒有真正面對現實,只走了一條歧路。

其實我貪功取巧,誤以為執「空」就是斷欲的方法。這不是喜馬拉雅雪山修苦行的時候。持行中道,要身心皆堅固。因為吃得不夠,我的身體變成孱弱,常常精力不 足。這不是代表正法的好模範。我們既日中一食,就應該吃得飽。我的肚皮已縮到如大豆那麼小,吃多一點便覺得很不舒服。現在只好慢慢的,每天多吃一點清淡而 有營養的飯菜,逐漸回復到中道上去。

恒實 八月五日 錫蘭佛寺用齋

上人:「來,吃多一點,顯顯神通!」

恒實:「師父,您這樣說,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上人:「我怎樣的看不起你?我把你們倆人,看作自己一樣,是毫無分別的。這樣說話,充份表現出你的顛倒。我剛才僅是開玩笑罷,你們應該填飽肚子,否則每天 拜這麼多小時,會覺得軟弱無力,提不起勁。這幾日來,你們不會用功夫,大概很久沒有跟這麼多女人在一起,一見了女人便被境界轉了。」

恒實:「弟子已十五個月沒有接近女人,還以為自己斷了欲。其實我是沒有機會而已。一旦考驗來了,就會妄想紛飛。師父,弟子剛才說的話很不恰當,是一時顛倒,衝口而出,願上人原諒我。」

上人用他的手杖,在我頭頂上微微敲了幾下,說道:「你還是在皮毛上用功夫,這不是修道。」

恒朝:「師父,亞洲的出家人不振作起來,是否因為放不下財與色?」

上人:「如果能放下財與色,便能立即得道。」

恒朝:「我覺得我對錢,還不是那麼打緊。」

上人:「等到你真需要用錢的時候,才能看出自己是否放得下。」

上人:「佛法不是玄妙,只要在日用倫常中體會,不要一曝十寒,而是朝於斯,夕於斯,念茲在茲。行住坐臥,吃飯睡覺穿衣,都要守規矩。這樣就是如法修行。煩惱即菩提,冰即是水,就是把手掌反過來這麼簡單。」

恒實 八月六日 吉隆坡

我得不到自在的原因,是因為心裡還在盼望好名,博取其他團員的賞識,及聽眾的嘉許。上人卻不給我這個機會,不給我假名,有時候連介紹也不介紹。他給我們的是真實的名聲,但要看我們是否拿得住。唯一的方法,是毫不虛偽,至誠懇切,沈靜忍耐,真下苦功。

這一次是「無心辦道」的好機會,但至今我尚未能勝任。凡有外來的事物,例如翻譯,應付瑣務等,我都隨著境界跑,沒有好好地牢守自己。

恒朝 八月八日 馬六甲

當我初到金山寺,最不習慣的是拜佛,尤其不願意向上人頂禮。我的心裡蘊藏著貢高我慢。可是自從出家十五個月以來,每天不停的工作,就是拜、拜、拜。拜得愈多,說得愈少;說得愈少,明白得愈多。明白了不能用言語表達的真理:

一切法無常,一切唯心造。
一切皆如意。Everything’s Okay!

恒實 八月九日 馬六甲

上人:「你們應該自立起來,不要總是伴著我的左右。例如坐車,你們兩個有點定力的,就不要坐在我身邊。比丘尼她們可能不願意單獨與其他男人坐一輛車,她們跟著我好一點。」

今天把眼鏡拿下來,拜得比較真實。

天氣酷熱,只想喝點冰涼的飲料;但此地的飲料,不是含有牛奶,便有糖量,而我發過誓願,不喝牛奶不吃糖……故止渴的飲料也沒有我的份兒。其他團員,不是嫌火氣重,就是瀉肚,皆因飲食與水土不合而發生。

我終於忍不住,喝了一杯甜漿。立刻全身冒汗,神智迷糊。腦筋本來清醒,現在被煙幕籠罩;妄想如電影般一幕幕掠過,我覺得呆滯睏倦,黯然無光。

恒朝連日瀉肚,身體虛弱,疲乏不堪。上人今天為他打氣:

「不要病啦,打起精神不要憂愁!不要管他什麼妖魔鬼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怕什麼?就算死了也不算一回事。修道要置生死於度外,這樣什麼憂慮都沒有。當我獨自隱居時,也時常生病,也沒有人來侍候我。但我毫不介意,一切沒有問題。」

在萬佛城和金山寺,我也中毒兩次,三四天連一粒米也嚥不下,全身癱瘓,像木頭一樣,我還是忍下去。

你必須生歡喜心,猶如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發生。修行人要視一切平等,任何境界來臨也不要愁眉不展。應該與環境作戰,提起打太極拳的精神;戰勝了就進了一步,打敗了就退了一步。當我有病時,外面的人都看不出來;我不讓他們看出有什麼分別。

恒朝 八月九日 馬六甲

今早打完太極,喝了一點豆漿及葡萄果汁,不到一個小時,便渾身不適,似乎發高熱。這個病,跟我的「毛病」有關嗎?

我從未覺得如此孱弱,提不起勁,連持咒也萬分艱難。難怪佛教勸人時刻念佛持咒。病魔纏身時,念句「阿彌陀佛」也沒有力氣。到臨命終時,四大將要分家,魂魄散渙,意志顛倒,有什麼把握往生西方?

滿桌子放著甜品、糖水、果汁。恒實一滴不能進口,否則慾火狂升。我們唯有彼此勉勵:「苦的行,甜的心」。

恒實 八月十日 麻坡

一旦違犯了自己在三步一拜立下的規矩,就有差錯。求清淨道,是出世間法,污染法卻最平庸不過。在馬六甲,為了一念妄想,我辛苦了四天。我的病是中毒──中 了糖和牛奶的毒。恒朝也中了毒,他吃了發黴的東西。一旦停止所有寒性和帶糖的飲料,四天來的徬徨、慾念,一併消失。一旦發心立下宗旨,雖然要熬過一陣的不 舒服,終於把肚裡的毒打了出來。

上人的「閉路電視」能觀察一切,把我們的妄想透徹得一覽無遺。

凡是契合中道的,便進行得安全無恙。一落到兩邊,便會絞痛非常。

路,是既高又險。高,因為這是生死的賭博,勝利者能贏得全盤;險,因為我缺乏智慧,一打妄想便墮下山崖。

不想任何東西最好,這就是「不離本位」。

恒朝 八月十日 麻坡

上人:「此地居士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也會在出家人身上找毛病。一旦發現一絲破綻,便對出家人失去尊敬信仰心,也不會來聽經聞法。最要緊的,還是出家人在男女問題上糾纏不清。」

關於我的毛病:「這是菩薩來警告你,因為你還歡喜女人。」

恒實 八月十一日 麻坡─芙蓉

居士:「為什麼出家人還喜歡沽名釣譽?」

上人:「他們身體出了家,心還未出家。在家人對三寶不信仰,主要原因是出家人在男女之間的關係搞不清楚。這是亞洲佛教沒落的主要因素。」

這個星期來,走路時腰骨沒有挺直,全身筋肉鬆懈,難怪打不起勁。一旦挺起胸膛,覺得驟然不同,精力充沛。

上人的訓示,挖開我的心竅,如大雨後山流傾瀉,飛濺奔流。

恒朝 八月十一日 麻坡

我病到筋疲力竭,胃口全消,什麼做人的勁兒也溜跑了。不想看書、誦經,行住坐臥都受到節制。有如一隻籠囚的老虎,焦燥不安,怏怏不樂。這比三步一拜更要 命!三步一拜,還可以拜,但現在連拜的力量也提不起。炎熱潮濕的空氣,緊壓胸膛,只覺無明的納悶。這也是一種地獄,是菩薩嚴酷的處分。

上人輕輕地對我啟示:「如果你能放下妄想,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馬六甲的教訓:我的心若往外攀緣,儘管漏出一絲毫的裂縫,魔障也會乘虛而入。

恒實 八月十二日 麻坡

我們的力量,是青年人的熱忱和志向。若要名成利就,是輕而易舉,然我們甘願完全捨棄。我們是西方人,卻放下錦衣玉食,物質繁華,科技發明,願意逆流旋歸, 返本還源。我們不要捨本逐末,要飲水思源。多少科學發明,破壞了世界的安寧;多少世智「學術」,覆蓋了人類的自性光明。

我讀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書,攻讀了七年大學及研究院,只是愈讀愈迷。不要以為博士學位那麼名貴,在西方太不值錢了。開始禮拜《華嚴經》時,逐字拜。慢慢才發覺,很多「科學」發明,是財力物力的損耗;人類靈性的精華,應該用來學習正法,用來明心見性。

恒實 八月十三日 芙蓉

目前,我不能進食任何甜品,吃了一口,就像喝了酒一樣,渾身酣醉,血管膨脹,腦袋混盹,要好幾個小時才能恢復正常。

吃飯時,有人送來好幾碟甜品。上人挾了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對我怡然一笑,問:

「要一點嗎?」

「是甜的嗎?」

「嗯,是!」

「不,謝謝,吃一口便要浪費我整天的功夫。」

「哎,這麼厲害?」

然後,他指一指在座其他的出家人。他們正用足力量向甜品進攻,邊笑邊吃。

「甜嗎?」

「喲,好甜!」扯一個鬼面,趕快把糖、糕、餅,統統往嘴裡送。

上人:「你看,他們也知道很甜的,但還不甘心,一定要試試。」

上人:「果童在芙蓉不守規矩,打女孩子妄想,失去他的護法善神。這次大病,就是他的果報。」

晚上,上人講解《地藏經》,我們在臺上拜。我凝視著地藏菩薩聖像,心念歸一,忽然發覺聖像神態如生,分外莊嚴,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貫攝心神。我的注意力集 中到焦點,變成異常敏銳。時間空間也頓然消失,此時經文的每一字、每一偈,無論是華語、粵語、英文,都印到心裡。這一剎那是無我而至淨的瞻仰,令我深刻感 動。坐下來,一瞥上人,發覺他的面上也呈現同樣的奇光異彩,一片金黃的瑞相,使我衷心領悟,深深讚美。

恒實:「上人,弟子未啟程到馬來西亞四天前,便開始焦燥不安。」

「為什麼?」

「我希望大家知道我已改頭換面,修了十五個月的苦功,換作新人。」

「忘了它好啦,把它掃乾淨!這十五個月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念妄想而已。」

恒朝 八月十四日 吉隆坡午餐

鶴鳴寺:

吃飯時候,上人帶笑地向在座一些居士說:「當然我知道他們心裡想什麼,任何一絲妄想我都知道。否則他們會馴服嗎?這些美國人的性子硬透了,但他們可不是呆頭愣腦的。」

「果廷(恒朝)的病,是因為他打妄想,把三步一拜暫時遺忘了。果廷在心裡打妄想,果童卻在行為上表現出來。他們是半斤八兩。」

恒實 八月十四日 金馬崙三寶萬佛寺

龐大的叢林,重樓鱗次,高聳入雲,足以媲美資產階級的別墅飯館,但廟內空空如也,僧侶寥寥無幾,因為沒有打下好基礎的緣故。

桌子上擺滿了大堆糕餅,尖銳的麽喝聲,遲鈍的反應,滿桌嗡嗡的蒼蠅聲……。

晚間上人開示後,氣氛迥然不同。法水滋潤,感化頑強,光明驅除了黑暗。信眾的眸子明亮了,面露笑容,充滿喜悅。

恒實:「弟子最感遺憾的,是坐禪的時間不夠。」

上人:「你要百忙中抽閒,在混亂中不能浪費光陰。修道,也不是閉目端坐才算修,隨時隨地都是禪機。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求是最好的。吃飯時,不是每嚥一口 便想,這一口飯會到哪裡去?經過什麼五臟六腑,營養哪個部位?吃飯就是吃了算。修道亦復如是,平常心是道,不用打其他妄想。」

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

──《永嘉大師證道歌》

恒朝 八月十四日 金馬崙

不思善,不思惡,
正恁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

──《六祖壇經》

我喜歡打妄想,是個壞習氣。正如其他的壞習氣:愛好漂亮的衣服,吃得太多,不準時上殿等等。這些習氣都可以改。它們源於無明,畏懼,「自我」怕失去了獨權,便執取形相,日久成習。婬欲也是習氣,若能推本溯源,針對病根,可以把它拔除的。

一切都是習氣罷了!

──上人

恒實 八月十五日 怡保

今天我犯了老毛病,做事情前盼望上人替我作主,又變成優柔寡斷,有如從前一樣,負不起責任。上人絕不讓弟子把他捧到高高在上,他一向的宗旨:抖擻起精神來,自力更生,不要依賴他人!

只要我真誠,修道的路徑自然會出現。不求他人讚歎,不怕他人批評:「不要怕批評。無論你做到多圓滿,世上總有人覺得你看不順眼的。」

在法會講話時,必要用坦誠懇切的心。外恭內敬,不要怯場。拿出真心來,就是「現身說法」,令眾生歡喜。也不需要戴假面具,裝腔造作,矯飾言詞。

恒實:「上人,我瘦到這個樣子,是不是很羞人?骨瘦嶙峋,大概不是佛教的好代表?」

(多月來的自我節制下,每天吃的不夠一鉢飯,我的體重減至一百十多磅。最低時只有九十八磅。)

上人:「在我年青修道的時候,也是瘦得如根竹竿,去到香港後才豐滿一點。最重時曾經一百六十磅,平常是一百三十磅左右。你的一百十二磅,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忘了它,不要在形色上做功夫。誰管你瘦不瘦?誠心辦道就是了。」

恒朝 八月十五日 怡保

在亞洲旅行,是內心旅行的反映。作客異鄉,風俗不同,言語陌生,出乎意料的事情隨時發生,凡事不能由我們預算。上人在任何境界裡,從容自在,賜給我們一股無量的鼓舞及信心。

我的精神力氣跑到哪兒去了?從未感到如此虛弱,有如洩了氣的車胎。

亞洲公路寫照:

名貴的平治房車、水牛車、腳踏車、三輪車……堆塞在公路上、田梗上、泥徑上,但沒有拜的地方!

恒實 八月十六日 怡保

我一開口,便洩漏心光,精神立刻散渙。最要緊的是韜光晦跡,迴光返照。在任何場合,不用說話就好了。

恒朝 八月十六日 怡保

我的體力愈陷入低潮。在疾病逼迫之下,使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今天,我居然看破了人空法空的真相。但我有多少堅忍毅力,來熬過這段考驗時期,衝出這個柵欄? 睡魔、倦魔、頹喪魔,同時把我壓得快要窒息。我想打太極,想拜──但找不出力氣來。只覺得懊惱、徬徨、焦急。「自我」受到威脅,醜態百出,現出刁鑽古怪的 抗議。

「忍耐忍耐,自強不息!」上人溫柔地鼓勵我,為我打氣:「病了不是什麼大事情,死了也無關係。直至死的一秒鐘,還要幹下去!」

考驗、考驗、考驗,一連串的考驗。感到如囚身在狹窄的戰鬥場,而唯一抗敵的方法,是專心禮拜,面對魔障──真難!當我回顧歷代聖賢為法忘軀的榜樣,而自己僅出了花生米丁點兒的力量。這樣慷慨的導師,毫不慳吝地指引提拔,做弟子的反哺之恩,太微薄了!

恒朝 八月十七日 怡保

一切事物,皆在說「無常」之法。這個星期內,整個世界,包括我個人在內,似乎愈縮愈小,進而退化到零點。亞洲的生活,有個特色:真真實實,沒有物質享受的 潤飾及掩藏。炎熱的氣候,貧瘠的生活水準,生、老、病、死,明顯地擺在眼前。僅離我鼻子三寸,就是痛苦無常的千變萬化。

又作是念:一切眾生,為大瀑水波浪所沒,入欲流、有流、
無明流、見流,生死洄澓,愛河漂轉,湍馳奔激,不暇觀察,為欲覺、恚覺、害覺,隨逐不捨……。

──《華嚴經十地品》

究竟有什麼樂趣?

果空說:「我的人生觀是這樣:盡自己的力量,一切順其自然,不讓過份的情感,來支配自己的理智。」

恒實 八月十八日 實兆遠

一個人跡疏罕的村落,廟上沒有自來水,厠所簡陋不堪。上人的忍耐力卻不屈不撓。他沒有休息,對我們如慈父的關懷,無微不至。他在等待著我們改掉習氣毛病,登上「佛弟子」的道路。

恒實 八月十九日 太平

緩慢的蛻變,直至找出真我是誰。摒除漏習,逐步磨煉,直至完全超脫五濁惡世為止。

恒朝 八月十九日 太平

深度的內在鑄冶過程:身心的渣滓被猛火燒煉。很難跨越這個心力交瘁的柵欄。午間進食,變成異常吃力的一回事。吃得太少,不夠汽油;稍為吃多一點,立即肚瀉或者全身冒火。身體不調,水土不服,每隔兩三天便搬到陌生的城市,又要重新適應一番。

「理則頓悟,事則漸修。」在理論上,我明白毛病的來由:一切歸源心頭「方寸」。每到面臨千差萬別的境界,有時便考不上。這些境界,來自幽冥,不知其向。歧路是崎嶇、險峻,充滿荊棘陷阱,把我的忍耐力迫到極點。

今天下午有一百多信眾,隨著我們一行五人──恒實、恒朝、恒賢、果徑、果童,圍繞著院裡一棵大菩提樹,足足拜了整個下午。男女老少,強壯羸弱,都拿出一分真誠,盡了最後一份力量,一切不需要言語交談,但整體的心神,已淨化為一。

病魔繼續蔓延,我一直與它糾纒、掙扎。昏暈、懷疑、失落、恐懼……我知道,若不是上人慈悲加被,我早已經往生了。病到最嚴重的兩天,上人時常來到我的牀邊,輕摩我的頭,口裡持著咒,溫和慈愛地撫慰我:「我把你從閻羅王手裡搶回來,果廷,你還是快點『死』去好啦!」

世上有些恩澤,是盡未來劫也不能報盡。我險些兒變成黃土一坯。

我的毛病是貪欲,貪欲的中心是好色。色欲源於「我見」太深,它有千萬億化身,如好吃、好穿、好睡、好名、好利等。我一向要做第一,習慣了宮廷式的恣寵放縱,難怪我的法名是果廷,字恒朝。我真是如假包換的「皇帝」!

上人對轉通法師說:「也許我可以到你的岩穴去掛掛單……」

果空:「上人,您的時間表太擠了……」

上人:「我是隨時什麼也能放下的。」

他真的空了;空而不空,不空而空。

(菩薩)不著世間,不取自身,於世於身,無所分別;
不住世間,不離世間,不住於法,不離於法;……
了法如化,非有非無。

──《華嚴經十忍品》

恒實 八月二十一日 檳城

午飯,又一次混亂,很難鬥勝這個戰爭。我仍然覺得餓,但肚子已填滿了香蕉。吃了有火氣的東西,眼睛冒著火,什麼也看不清楚。生菜沙拉鋪上一層厚厚的奶油果 醬,豆腐泡在熱油沸騰的湯裡,都不能吃。別人每天吃三餐,吃完後便坐在那兒等著我們。眾目睽睽下,想找個地方填滿肚子,很不容易。

婬欲是無明、自私、障礙。如置身幽深的岩洞,不能目覩旭日。一旦看破臭皮囊,脫離束縛,便可以投入光明,與法界合為一體。婬欲就是生死的根本。

恒朝 八月二十一日 檳城

在佛教總會一邊拜,一邊清晰地透視自己的毛病。喜歡戴高帽,要做眾人心目中的英雄,要做第一。但是我也有雙重性格,互相矛盾。我盼望得到清淨,證得一切種 智、一切三昧解脫門、一切陀羅尼。雖然我有很多機會往高處進取,卻擺脫不了情愛的負累,寧願背覺合塵──多麼的無聊,多麼的可笑。

潛伏在我意識中,有頑強的叛逆細胞,寧可置己身於死地,也不肯放下執著。我還若無其事地在泥裡蠕動,以為自己是個長生不死的神仙!

恒實 八月二十二日 檳城

今天到了很多寺廟,大開眼界:

(一) 竺摩法師的菩提小學、中學,規模井井有條。三慧講堂的佛像,特別莊嚴美好。

(二) 觀音亭──末法時代的寫照。香煙瀰漫,廟身黑壓壓,供桌擺滿了燒鷄燒鴨,污穢醜陃,令我羞恥!

(三) 極樂寺──一片蒼古宏偉。上人跟覺斌法師及其他幾位法師交談,甚為親切。之後,覺得氣氛大大改變,覺斌法師好像年輕了二十年。

(四) 妙香林──廣餘法師正在大興土木,建新道場。妙香林耗資頗大,寺上磚紅瓦綠,浮雕壁畫,彩色斑爛,四週的大理石佛像,在義大利鑄造,雕鏤精巧。

「我為這個廟操心,頭髮也白了。所有材料及建設都是由我親身搜羅監督。」廣餘法師搖著頭,輕輕微嘆。

「不要停止,繼續努力,不要自滿,不要得少為足。」上人微笑著說。

吃飯時:「美國人不笨的,如果不是我本身不接受私人供養,涓滴歸公,他們也不會佩服。金山寺、萬佛城的出家人,都不貯蓄私人財產,一切都歸公家管理。」

恒朝 八月二十二日 檳城

每天,我的精進心及信心,都遭到重重考驗。體力非常疲憊,日中一食變成很吃力。幸好有花旗蔘水,可以消暑解毒。其他的飲料,不是有糖,便是有牛奶,對我來說,絕不相宜。

恒實 八月二十三日 檳城

我們的嗜好古怪,覺得加州海岸旁五十六年代的老爺車,比任何富麗堂皇的廟宇,都來得親切。直心是道場,清淨心是道。道是單純、謙卑,充滿超世的神聖。一路 上,見了不少宏偉的伽藍,但僧徒寥寥,青年的出家人住在哪兒?馬來西亞年青的僧侶在哪裡?誰來續佛慧命,推行祖師一脈心傳?

于果空教授的智慧花,在上人的陽光加被下,開得異常燦爛。每天他所說的話,比前天進步,言詞流暢,雄辯滔滔,令人聽後倍覺興奮。

為什麼我在這方面不能解脫?張開嘴巴、木訥訥地說不出話來。還是妄想障礙,要不然我早已得到自在。在此一刻,天天與上人咫尺之間,共處一室,而我還在作白日夢,套上「自我」的枷鎖甘願做它的奴役。

恒朝 八月二十三日 檳城

上人:「某些人大事鋪張,說要閉關,怎知在關房裡卻與全世界的人通信。這叫閉什麼關?」

真正的閉關,是要掃一切法,離一切相,閉心關。修行不能逃避現實,也不能貪舒服。要忍人所不能忍,讓人所不能讓才算。

上人:「不用說他宿世是中國的皇帝,時到今日,他在美國也把自己為皇帝。不要說他是梁武帝再世,他可能是梁六帝。他甘願卸卻皇位,現在僅是個沙彌,但他的貢高我慢心倒不小,起初他向佛叩頭也不肯。」

恒實 八月二十四日 檳城──北海

在北海,面對著一群青年人開示。但我的嘴裡說得結結巴巴,不能暢所欲言。我是多麼的希望以佛法指引他們,嘴巴卻生了根。為什麼有「自我」的障礙?其他一切可以放下,單放不下「自我」的恐懼及煩惱。

我可以放下吃的,不吃糖、不吃奶,可以捨棄味塵。當我吃得愈來愈少的時候,上人勸我回到中道上,不要過於偏激。故意挨餓是一個法執,真正降伏慾念是心地上的戰爭,不單是抑制肉體。

我把恐懼及習氣,緊抱於懷,如著甲冑,但現在該是脫下甲冑的時候了。

恒朝 八月二十四日 檳城

拜多一點,坐長一點,少講一點,不往外求,收拾身心。

可是我不懂得自愛,病情稍為轉好,我立刻讓心光外洩。我跟恒實、果童,說了幾句閒話,一會兒又覺得昏昏迷迷,滿頭煙霧。

我的毛病中,是要做第一,做皇帝,我誓願把這個生死之流,倒轉過來。

上人:「你們外國人身在異鄉,應該處處格外謹慎。往往事情不如你眼中所見的那麼簡單。不要太天真、太疏忽,時刻要打起精神,提高警覺。」

恒實 八月二十六日 居林

三步一拜過程中,我們瞭解坐禪的重要性。「靜慮」,是絲毫不能錯的法門。可以說是萬法之巔。禪那是最容易散失的法門,也是最後才能成就的法門。平常若不時 刻精進,習禪時也一無是處。猶如烹飪,是一門高深的藝術:所有材料要預先準備好,配料要逐樣切碎,配合得井井有條。火候也要恰到好處,不能太急或太慢,分 秒不差,才能炒出一味色香味俱全的食品。習禪的道理,亦復如是。閒時牢守身心,念茲在茲,到靜坐時便把身軀慢慢煉成金剛。妄想不起,心地變得靜如水、柔如 棉,煩惱習氣可以頃刻頓消。

習禪得力,一切事物也變得暢順流通。世間法與出世法會融會無間,塵俗及超脫的境界吻合為一。修禪若不得力, 整天節奏則會雜亂無章,七零八落,煩惱習氣,重重障覆,擇法眼也被黑雲遮蓋。坐禪沒有什麼深不可測的原理:只要坐得長久,身心自然慢慢調伏。閒時不習禪, 便會心猿意馬,如湖水中翻起潾潾波浪,川流不止;一旦降伏身心,正所謂「狂心若歇,歇即菩提」,一切歸復原有清淨,心地也變成澄明皎潔的大圓鏡,萬象皆影 現其中。

恒朝 八月二十七日 亞羅士打

十方所有諸變化,一切皆如鏡中像;
但由如來昔所行,神通願力而出生…
諸佛國土如虛空,無等無生無有相,
為利眾生普嚴淨,本願力故住其中。

──《華嚴經華藏世界品》

泰國出家人坐在院子裡,在抽煙草。

貪欲,是一切煩惱的根源。貪是貪得無饜,永不滿足的無底坑。愈用力強求,離開中道愈遠。我要走到死亡的懸崖上,才看破貪欲,是罪魁禍首。「萬惡婬為首,死路不可走。」

在三步一拜時,學到最寶貴的教訓:因果是絲毫不謬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一個人攝心持戒,他的懿行能滋長全世界的道業。一個人不持戒,專造惡業,也會染污全球。修道若不持戒,有如煮沙欲成飯,縱經萬劫,無有是處。

恒實 八月二十八日 雙溪大年

今天吃中飯時,來了一個默語的教訓;是我腦海裡的一個鬥爭:

正在用餐,半途中,桌子上沒有白飯,沒有人注意到。我對自己說:「算了,不要作聲,靜靜地順其自然,要坐得定定。」

我覺得上人用他的「閉路電視」,把我的思想看得一覽無遺。過了片刻,很想添飯。我到處張望,在我們週圍有十三個信友,專誠來侍候這一個桌子,但沒有人看見我!

第一個反應:惱怒!

第二個反應:等一等,這是現象,你的精神電波後有超出範圍,沒有人覺察到你。也許這就是今天的啟示:你應該適可而止,不要再吃了。

我安慰自己:「好,在這兒擱下來,覺得蠻不錯的。吃得不太飽,今晚坐禪時便會感到輕快。」

擡起頭來,剛好最後一碟豆腐被人吃了。我的心沉了一陣,「唉,沒有辦法,這是最明顯的徵兆。其實多半碗飯,加一些豆腐,倒是不錯的。算了,要知足──不要貪心。」我對自己訓話。

我開始吃水果,雖然心裡還想多吃一點麵包,但抑制了這個念頭。開始輕鬆起來,今天饑餓的慾念,是一個月來最容易放下的第一次。

驀地,在我右手旁邊,出現一碗飯,飯上有熱騰騰的豆腐……啊喲!原來是恒朝要的。考驗。糟糕,他只拿了半 碗,而我們的規矩是不留下任何的飯菜,還是快點吃了它罷……但是,你已經吃夠……只不過是些豆腐和白飯而已(自我安慰)。於是,我快手快腳地把剩餘的半碗 飯吞下去。我的真誠心經不起考驗,我考不上,在座的居士都留神地盯著我。

本來我應該控制自己,那碗飯是恒朝要的。吃不完是他的事,他有辦法。我的貪心卻不由自主,把飯吞下去。覺得上人在靜中觀察我每一個妄想。

立刻,另一個念頭又冒出來:有點橘子水多好……我其實不需要了,已經吃得很飽。正在這時,恒朝轉過頭來,「要不要喝這半杯橘子水?」好!一口喝乾了它……肚子塞得滿滿的。

「有心是妄想」,多了心就召來不必要的感應。

恒朝 八月二十八日 雙溪大年

在一個寺廟的客房坐著小息,這個時候正心猿意馬,不期然地東張西望。忽然,被一股不可拒抗的力量所攝,不由自主地與上人的目光碰個正著。上人目不轉睛,凝 神直視,眼瞳擴大而集中,面上毫無表情。我不由一怔,趕忙收歛目光,正襟危坐。正在危險關頭,上人銳利的一瞥,提醒我返回正道。

一層一層的世界,愈鑽愈微妙,重重複映,變化無窮。我們發覺拜得愈長久,坐得愈深入,華嚴境界也愈加栩栩如生。

上人的關照及指導,遍一切處。他忍耐地等待著,正如他常常笑吟吟地說:「對我來說,一切皆如意。」

早在三個星期前的夢境,已給我一個警惕:恒實和我坐在一葉小舟裡,在澎湃洶湧的大海裏飄盪,然後被波濤抛到岸邊的泥沙上。跟著我們進入了一個驚駭恐怖,充滿苦刑的地獄。

我被境界轉了,每日的情節緊湊,信眾往來不絕;正要加足馬力之際,我卻失散了集中力。在吉隆坡,我已滿腦子的昏迷不清。雖然在外表還暫時瞞得過一般人的耳目,卻瞞不過上人。

「你的功德跑了,但慢慢會回來的。」他說。

我的老毛病:我相、慾念,有如洪水氾濫,我招架不住,在馬六甲便病得奄奄一息。唉!從淨土到閻羅王地府,是長遠的路程,僅是一念之間的距離。

無量劫一念,一念無量劫。

──《華嚴經離世間品》

馬六甲的崩潰,是幾個月來漸漸積聚的果報。上人不知多少次警告我,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我沒有緊守自心,以為打一些煩瑣的妄想無關痛癢,想不到待時機成熟,迎面便來一個晴天霹靂。我要置身於死地,才醒悟過來。

恒實 八月二十九日 檳城

上人:「這裡的人,一方面羡慕美國人,一方面又蔑視你們,是一種矛盾。」

恒實:「真的不簡單。」

上人:「你們這次同來,有點功用。只要誠心地三步一拜,能夠感動人心,令他們跨越一般的矛盾,趣向菩提。」

恒實:「如果我不開口囉嗦的話,對不對?」

上人及其他團員(異口同聲):「對了!」(大笑)。

恒朝 八月二十九日 檳城──吉蘭丹

在馬尼拉機場候機室,我的眼睛隨著空中小姐們跑,把家珍也蕩送光了。這一次,我沒有那麼大意;整個局面頓時「看」得清楚一點。機場裡危險密佈,腦裡的「無線電」,不少次接到警覺的音波。魔障虎視眈眈,稍露破綻,他們便趁隙而入。

再觀察上人,見他神態安然,若無其事,「放之則彌六合,卷之退藏於密。」心裡不禁暗暗叫絕。

恒朝 八月三十日 吉蘭丹

我又病倒了,不知是什麼原因。上人說是因為昨晚開示完畢,我跟旁人交談。我記不起跟誰說話,除了斥果童之外,但上人說是另外一個人。

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
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

恒朝 八月三十一日 吉蘭丹

上人:「忍耐一點,事情慢慢轉好,順其自然就是了。」

我的身體日趨疲乏,但意志卻日益堅固。懸掛在半病狀態中,令我時刻覺悟一切法無常。自從馬六甲之劫,及這一次重新病倒,我對情愛的事情,獲得更深刻的體會。這不單是理論上的體會,而是入骨徹髓的認識。

我一定要斷盡無明。六識範圍內的見聞覺知,都是幻影,不要在皮毛上用功夫。

欲盡情空是真佛,欲重情迷是凡夫。

恒朝 八月三十一日 登嘉樓

一切言語交談,暫時停頓,佛友們皆勤念地藏王菩薩聖號。在我們的感覺上,這比說什麼話都好。

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恒沙七寶塔;
寶塔畢竟化為塵,一念靜心成正覺。

所謂禪定,即是心地清涼,神澄如鏡,根塵合一的解脫境界。

在美國剛開始三步一拜時,稍稍的引誘,便把我們動搖:信施的供養,好吃的食物,女居士的關懷及讚歎,都會令我們怦然心動;但我們一步一步地學會了克己復禮,淨治身心。來到馬來西亞,很明顯的受不起新事物的考驗,故一敗塗地。

但從中我也吸收了很多,學習了很多。第一,我的道心,反比從前堅固。在不停的考驗下,使我洞悉世法皆是虛妄。病重之餘,感到體內凝積多年的毒素,在這次大清除之下,一口氣排洩出來。雖然,暫時我的體質虛弱,但有時也覺得心光灼耀,神智敏銳。

這時候,不禁回顧在三年前,初到金山寺打大悲咒七,在廚房裡跟上人一次「無語」的交談:

恒朝:「路程這麼艱鉅,我能夠堅持到底,不退道心嗎?」

上人:「只要勇猛精進,自強不息,終會抵達目的。」

噩夢:

一個妖魔,正在追擊我。我奔跑到森林裡,正在生火取暖,她又出現了。是個女的,頭髮蓬鬆,青牙血口,面目猙獰,非常可怕。她的力氣很大,我不是她敵手。我 把她的手指頭用力一咬,她卻毫無反應,好像咬的是橡皮膠。妖魔只咭咭地冷笑,忽然間,〈楞嚴咒〉裡一段咒文在我腦海浮現,我趕快持咒,便從夢中醒來。可是 我仍然提心吊瞻,不敢再入睡。我知道那妖怪在等著我,一旦入睡,她又企圖把我吞噬。我開始虔誠地練習〈四十二手眼法門〉,及默念〈大悲咒〉。稍後,耳邊聽 到上人對我說話:「不要跟她作戰,不要被境界搖動,什麼事也沒有。」多麼真實的話!我頓時感到安穩太平,然後酣然入睡。

恒實 九月一日 登嘉樓

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昨天在車上著涼了,感冒如急潮突擊,把我打退了幾步。不停地流涕、打噴嚏。

早上練太極,覺得血脈通暢,舒服一點。不到一個小時,眼水鼻涕又不停地湧出。反反覆覆,忽上忽下,陰陽交錯。

每個團員都受到各方面的壓力,有些好像耐不住,現出裂痕。上人在中間,處之泰然,纖塵不染。他嘴角常常浮著一絲微笑,默默地觀察我們這班「大」孩子。

身為人師,是多麼吃力不討好的差使。叫他們向左,他們故意向右;叫他們向好,他們偏要向壞。眾生的業力所感,遇著惡緣,能夠無師自通;教他們向好,卻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奇怪的啟悟:

如果用直心來說話,就不用怕後果!上人常說:「我要講真的話,絕不妄語。」這是我要學習的法門。不要再用眼睛、嘴巴、舌頭,乃至身體上每一個細胞來撒謊, 不需要蹂躝踐踏自性的珍寶。同樣,「若不歡喜開口,儘可以閉上嘴巴。幹麼要怕?誰來打我閒岔?要把心光收歛,旋明返照,用內在的功力去轉法輪。」這條路是 我自己選擇的,我應該走到終點為止。

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道德經》

恒實 九月二日 關丹

在馬來西亞最神妙的咒語:「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說來容易,但時刻實行才真難啊!

修道必行的三部曲:

(一) 持戒精嚴
(二) 至誠習禪
(三) 發揮自性智慧

修行途中,有時候會止住一處,進退不得,如輪船觸礁擱淺。我的忍耐力被逼到邊沿上,我的慧命被自私扼殺。敵人雖近在眼前,卻抓不住他,撲朔迷離,惘然與自 我掙扎。就如打瞌睡時,已經睡著了而欲打醒自己,很不容易。我把自己囚在習氣及知見的樊籠,動彈不得。又有如一個膽怯的人,在懸崖上徘徊,提不起勇氣跳進 水裡,正在與恐懼及狐疑摔角,糾纒不清。

恒朝 九月二日 關丹

果勒忍耐不住,提前去了印度。他原本的計劃,是獨個兒到喜馬拉雅雪山觀光。這是他憧憬已久的夢想。多年教書積蓄的金錢,才能到亞洲一行。上人早已允許他: 假如果勒願意跟隨訪問團先到新加坡,待多四五天,喜馬拉雅的風雪會等著,不會先行下雪。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條件;但果勒卻耐不住,逕自跑了。他像我們一般 青年人,滿肚子勁,熱忱自由,以為翻山越嶺,橫歷荒漠,就可以得到解脫。在我還未出家之前,也是一樣,總以為跑到高山曠野,舒展騁懷,就可以把混身悶氣打 發走了。現在才發覺,真正的自由,實在心裡。「隨其心淨,即佛土淨。」

最徹底的自由,是欲盡情空,不向外求,不怕寂寞,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恒朝 九月三日 關丹

「如是因,如是果」,尊仰大道,無來無去。

修道是最自然的途徑。「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道有如清水,但最能夠涵養性中天,栽培心上地。也無須勉強地壓制,「決諸於東向東流,決諸於西向西流」,凡事應因順緣就好了。

三步一拜是降伏身心的煅煉方法。禪定是究竟的功夫,現世的眾生,喜歡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參禪這個法門,對他們最為相宜。

境界:

吃飯時被一罐花生醬轉了。在我的潛意識裡,花生醬冥冥之間變成一個女人。女色及食欲,是息息相關。一就是被兩者轉,一就是轉兩者。一切法皆平等。一切欲是一欲,一切漏是一漏。果童貪吃甜品和汽水,我喜歡打妄想──兩者之間,究竟有什麼分別?

恒實 九月四日 關丹

上人:「當人們看見你們倆個在不停地拜,或許會被感動而發菩提心。你們本著真實去做,為我省了很多力氣。昨晚我說讚歎你們幾句,但你們並沒有動心,這很 好。但我絕不准許其他團員讚歎你們,要不然好像自我宣傳,替修行賣廣告。不要說什麼,只要誠心誠意地拜,已經不言而喻。」

上人對一位居士說:「恒實是不講話的,除了對我,或者在法會上我叫他說幾句。這是他自己發的願。他不願意講話,很多女人想逗他打開話匣子,試探他的真誠,但他沒有被她們動搖,他的妄想也很少了。」

恒朝 九月五日 吉隆坡

參訪痳瘋病院有感:

我們的身軀,虛妄不實,不守信用,不可信賴。任你對它多麼珍惜寵愛,轉眼間它會衰退、腐壞、死亡。當四大分散,歸回太虛的時候,人又到六道上輪轉。

見事省事出世界,見事迷事墮沉淪。

恒實 九月六日 吉隆坡

上人:「把廟宇團結,修行人應該集體住在大叢林,也要建設學校,提攜後學。我是造人的工匠,不是造廟的。」

臨別之際,氣氛充滿緊張。在最後關頭,容易鬆懈。多天辛苦換來的成就,就會功虧一簣。在我份上即是要站得穩固,不要講話、不要外漏。我會一連目覩五個場合,都是講話的好機會。但我要閉上嘴巴,不管閒事。八萬四千個問題湧來,都讓它去好了!把你的靜寂,獻給所有眾生。

上人窺視我的一舉一動,連續地送來考驗。他在旁人面前讚歎我,看我動不動搖,有沒有眨一眨眼睛。別動心,要時刻持著智慧寶劍,牢守本位。

我還存著一個「自我」,要擺到任何場合的最前面。佛陀沒有了自我,所以他的光明普照。因為有「我執」,光明被遮敝,不是怕這個,就是那個,終日不得自在。找遍這個臭皮囊,「我」在那兒──你找得到嗎?

恒朝 九月六日 吉隆坡

佛教的前途,在青年人手裡。潮流正在更替演變。西方青年人,景仰明心見性的法門,願意履行世尊在靈山上,聖潔無瑕的清淨明誨。青年人尊崇佛教,因為佛法不 單最合乎邏輯、哲學、科學,與世間一切學術,而又超過世間任何學術。他們要切身溶化在佛法的大洪爐裡,他們要打破所有時空及人世的界限,證得無礙法身,與 天地萬物合為一體。他們要即生開悟證果,平息戰爭,降伏貪恚,打破無明覆障,跨出愛憎稠林。

一般東方人,不明白西方青年對禪宗及佛學的熱忱;西方青年也不了解東方人對物質繁華的貪戀。不過,東西的文化,是愈接愈近,世界也是愈縮愈小。

佛教在西方崛起,若能夠發揚光大,其他國家便會風行草偃,紛紛響應。要佛教蓬勃發展,先要實行「僧革」,先要把歷年堆積的壞習塵垢,迷信色彩,剷除得一乾二淨。

出家人不應有私人財產,做小富翁或土地公,不應放縱威儀,輕蔑禁戒。出家人應該痛念生死,發奮辦道,創辦教育,遍徧利群倫。

斷欲絕求:

佛言: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自心源,達佛深理,悟無為法。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繫道,亦不結業,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

──《佛說四十二章經》

恒實 九月八日 新加坡

好消息!看情形,我們在亞洲還會逗留幾個星期。多一些機會在上人膝下修行,是值得慶幸的一回事。

這次安全地離開馬來西亞,是第一個回合的勝利,但我們不能自滿。恒朝和我已逐漸歸復平衡,希望在這幾個禮拜內真正用點功夫。

于果空要回美國教書,在他任教的大學,新學期已開始。這是訪問團的損失。果童找到一個他喜歡的法門:我們三人除了每天一起拜,每日早課後他也參加太極運動。

果歸正在面臨很多考驗,他最近與女人接觸多了,腦袋也冲得昏迷。差之毫釐,謬之千里。修道要守身如玉,嚴持戒律,方證得正定正受。果齋每天念佛,如花朶般 開放,變成品格清高的護法。恒賢法師明白她自己的障礙,開始面對現實。上人把亞洲佛教的精華,逐步提煉,預備帶回美國去。恒朝仍舊憔悴十分,上人把他心神 吊起來,好讓他反省自己重病的因緣。

總而言之,一切境界,都超乎我狹隘的意識所能明辨。我覺得自己像個陳舊的唱片,上面裂痕凹凸不平,在唱機盤上老是打轉,與自性的音調脫節。所有能夠成就的材料,已一一聚集,但我還未把它拼成圓滿的圖案。因為內心還有破綻和缺口,這個謎尚未揭曉。

我未有清楚自己在這場戲的腳色。但是,我不能好似一條小狗,蹲在角落嗚咽自憐;反而應該更加奮勇,拿出寧死不屈的毅力,才能克服重重阻礙。吃多一點苦,少 一點享受。要打起精神,鑽研經典,熟讀思惟上人的偈頌。我的智慧寶劍,光明火炬及妙法輪,寸步不能離身。這是大道,自始至終,永恒不變的路徑,我們要邁步 向前,永不退轉。

恒朝 九月八日 新加坡

每逢要離開一個地方,便是一場混亂。這個時候最容易外漏,四週的障礙,正緊緊盯視,一旦有機可乘,便來擾亂團體的力量。在機場裡,我一邊看管行李,一邊默念〈大悲咒〉。

眼觀形色內無有,耳聽塵事心不知。

我的「皇帝」毛病又來了,喜歡指揮別人,在喧囂中隨聲逐色。但我立刻醒覺:我的目的,不是到宮廷裡去,而是一心禮拜萬佛城。

佛子,一切諸佛,示處種種莊嚴宮殿,
觀察厭離,捨而出家。
欲使眾生,了知世法皆是妄想,無常敗壞,
深起厭離,不生染著,
永斷世間貪愛煩惱,修清淨行,利益眾生……
如是開悟諸群生,一切無性無所觀。

──《華嚴經佛不思議法品》

不求聲色香與味,亦不希求諸妙觸;
但為救度諸眾生,常求無上最勝智。

──《華嚴經十迴向品》

新加坡居士林:

外面苦,內面甜,
外面甜,要小心!

這不是加州海岸公路,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芳草,不是五十六年代的老爺車──這是東南亞最繁華的大都市!

上人:「在此地,不能時刻放鬆警覺,我不敢的。」

果童:「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我要多多的。」這孩子,真像個人慾寒暑表。

我們把臥房裡的家具遷移,把寬大綿軟的墊氈搬了出去,鋪上我們隨身帶著的草席;也把房裡的果醬、花生醬、煉奶,送回廚房…。

「吃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如果享受了信施的供養厚待,那有剩餘的福報迴向給一切眾生?三步一拜如臨懸崖峭壁,要步步為營,不落空有二邊,我們的心,唯有在「無住」處方能安息。

恒朝 九月九日 新加坡

東西潮流轉:

西方社會的科學發展到極端,現在反而轉過頭來。近年來年青的一代,甘願捨棄物質縱慾,找尋真理,靈魂的歸宿。

在東方欲剛剛相反,很多青年人學會了崇洋,在物累情牽之下,斷送東方原有的精神寶庫,背道而馳。

西方走在科學的前鋒,但沒有功德;東方具足精神棟樑,但沒有專門科技。

東方愈趨西化,西方也愈趨東化。佛教源於東方,而正法種子卻隨著凌空鐵鳥,播落西土,萌芽生長,現已開花結果。

萬佛城是中西合壁,文化交融的精神堡壘。城中風格,既揉合東西的精華,而超越任何文化背景的界限。我們的宗旨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大公無私,淨治其心。城裡研究各地文化、藝術、哲學、取長補短,精益求精。不僅在佛教的範圍,而是對世界其他宗教,一視同仁。

上人對座上的居士說:「他們是三步一拜,他們不閒談,也不隨便囉嗦。他們只管一心辦道,遇到說法因緣,可以說說,但絕不為了消磨時間而打閒岔,不會為了說話而說話。」

我一定要學會中文,今天向廟上的人要一面鏡子,剃頭時用,卻來了一杯奶。向他們要洗衣粉和熱水瓶,卻出動了二十個人,忙來忙去的為我找茶杯、水壺,種種東西。

恒朝,少管閒事。不要再做皇帝,只要你改了毛病,萬事都能隨心如意。

慎勿外求持中道,放下染緣即如來。

恒實 九月十日 新加坡

上人:「我從不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前頭,不為自己賣廣告,也不慫恿弟子替我宣傳。說老實話,自古以來,真正有德行的聖賢,都不出名。如果在世間法,你要名成利就,在出世間法,你就不會有高深的造詣。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上人:「不要麻煩人,不要攀緣,寧可自己不舒服,也要忍過去。」

昨天我要求一些鹹餅乾,今天他們送來很多,堆積如山。舉心動念,任何請求,都是漏洞。修道的人,不能向別人化緣。

中飯時,那些鹹餅乾都放在隔壁的桌子上。沒有人注意到,沒有人把餅乾拿過來。

差不多吃完飯,有人問:「你們要不要餅乾?」太晚了。如果我真的想要,是為自己找苦吃。我搖搖頭──「不要了!」到無求處便無憂,什麼也不求,什麼煩惱都沒有。

這一回合格了,上樓時一位居士拿著兩盒餅乾,問道:「你們要不要?」

「不要,謝謝你,明天吃飯時拿出來好了。」

明天他們會忘記,但我再不會要求特別的東西:這是最小器、最自私自利的途徑。如此剥削整體的福報,還有什麼剩下給全世界的眾生?

恒朝 九月十日 新加坡

功夫武術與禪:

修道最高的功夫是禪。真正的武術,毫無抗敵的必要,即是無功用道。練功夫不是為了侵略他人,而是為了降伏自己。你,就是你自己最要害的對手。克己復禮,繫 守身心,節制身口意三業──就是真正用功夫之地。雖然我擁有空手道黑帶,但發覺「三步一拜」,比什麼武術來得穩固;清心淨業,就是最可靠的自衞。

在大學讀了八年書,不知「啃」了多少書籍。然而,學術的書典,源於普通心智,並非真正智慧。學者們憑著博聞多記,世智辯聰,迷惑人心,捕風捉影。找遍世間 的理論,沒有一門教你迴光返照、反求諸己。在一般學校裡──中學、大學,尤其是高層研究院,學者費盡心血來咀嚼、分析、爭論;然而,他們教的是什麼?什麼 也沒有。他們明知歷年積聚的瑣碎常識,皆是空中樓閣,觀念遊戲。這類空泛之談,不能真正有利於天下。到最後,偽君子、假學士,盛行一時,吹毛求疵,彼此抨 擊。真是收拾垃圾的一群無賴!

反過來說,唯有諸佛教法,全無戲論,真實不虛。佛法比任何學術善巧,來得玄妙深奧。

恒實 九月十一 新加坡

上人:「你要明白,菩薩畏因不畏果。種因時要小心,果報緊追後頭。出家是為了修出世法,愛欲卻把我們緊縛,不但不能解脫,還要造業受報。不要欠人債務,連一分一釐也要分辨清楚,因果是絲毫不爽的。」

「凡是要人服侍你,就是為自己添多一點債務。有如銀行裡的存款單,未計清楚,始終要還清才算。我知道自己沒有道德,不敢要人侍候;就算自己有功德,更加不 去麻煩他人。」上人:「我是極反對趕經懺的風俗,但時候未到,不能開口。提出來也沒有人肯接受,不單是出家人,很多在家人也用同樣的方法向人要錢。這是佛 教裡的羞恥。時機成熟了,為了要團結佛教,我才把萬佛城送給全世界。這是唯一的辦法,不然佛教會迅速地滅亡,甚至蹤影無存。」

聽了這番話,我打了一個寒噤。佛教的前途,就在我們的肩上。正法並不普遍在亞洲。雖然,中間有幾盞明燈,但大地是黑暗瀰漫。要重振佛教,還是我們這一代青年人的使命。我怎可以如此自私,沉醉貪欲,緊抱著老毛病不肯改過呢?

恒朝 九月十一日 新加坡

有人送來供養──一些水果和好吃的東西。我們情不自禁地大嚼起來,上人在旁邊幽默地說:「我沒有你們這班老修行的道德,不敢像你們吃得那麼痛快自在。」

女色:

「其實說到究竟,一切的女人,無論在任何掩飾之下,都在追求你們自性的法寶,一旦接近女色,你的法性生命就完了。」上人說。

在我未發菩提心之前,我與女人的關係,充滿了迷茫和苦澀。發菩提心後,我與女人的往來,展開了生死戰鬥。道業及自身的願力,不容許我在這兒有半點馬虎── 稍為一絲差錯,便帶來嚴厲的果報:例如種種擾亂、挫折、疾病。直至而今,我之所以瘦骨嶙峋、精疲力竭,就是「打妄想」的昂貴的代價。

三步一拜逢遇到任何困難,天氣的阻礙,或種種不祥之兆,都是由我們妄念招感而來。這是重要的關鍵,單是個人的生命,還沒有多大痛癢。但若是涉及三步一拜,及一切眾生的幸福,我怎能夠苟且呢?

恒實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上人:「我不為自己的利益著想,不去佔人便宜,寧可自己吃虧。當我看見他人的痛苦,內心難過得要流淚。

人是奇怪的動物:在香港我也幫助過不少出家人,但他們都輕蔑我、譭謗我。至於人說我有『捉鬼』的本事:其實我本人無所作為,都是蒙菩薩的力量加被,來超度鬼魂。哪一個人誠心修道,菩薩都會來幫助他。」

恒朝 九月十二日 新加坡

這一次的病痛,帶給我一些啟示:

女色:

喜歡女人的毛病,能引至死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上過山多終遇虎,現在懂得害怕了。」

食物:

連天肚瀉。無論多精美的齋菜,彈指間即變成臭不可聞的糞水。「離開舌下三寸的東西,你就不敢嚐了。」這種享受太空虛了,怎可以著到色香味上?

應該牢記菩薩的四大弘願:

眾生無邊誓願度,
煩惱無盡誓願斷,
法門無量誓願學,
佛道無上誓願成。

正如上人常常說:「不要相信我,應該啟發你們自己本有的智慧,相信自己!」

恒實 九月十三日 曼谷──泰國

每天想念著那架老爺車,我確信它是一條護法天龍的化身,在那靜謐平常的海岸公路上,等待我們。對恒朝和我本人而言,這個錫頂、四輪的「道場」,勝過一路上 所見的壯麗宏偉的寺廟。遊覽、聽法,時刻新鮮的教誨──都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但如果我不是百分之百的賣力,便枉此一行。

上人:「本來,沿途我預備不吃東西,完全不吃。但我知道這會引起很多人的驚訝,因此還是吃一點。」

黃逢保居士:「上人可以長此下去不吃嗎?」

上人微笑頷首:「可以三年不吃,也不會有多大改變;還有力氣講經的。」

恒朝 九月十三日 曼谷

此地悶熱潮濕,空中醞釀一股逼人的癘氣,使人有窒息之感。人們似乎焦燥徬徨,悒悒不樂。傳統佛教的遺跡,有如失落的幽靈,在街衢上、曠野間躑躅。空氣充滿 了物慾的臭穢。貪瞋鬥貪瞋,恚恨鬥恚恨,如火上加油,熾盛焚燒。地球上大多數的地方,都是如此。世界正日益墮落,眾生卑劣的業力,把人類整體拖到地獄門口 來了。

世上還有希望嗎?有,在青年人身上,在西方,在心地的淨土。在道德之鄉,眾生的本地風光,原本面目。

恒實和我,是兩個演員,中規中矩地按照劇本演出而已。萬佛城及西方佛教史,早已在無量劫以前全盤策劃。時機成熟,萬佛城就從地湧出,而十方豪傑也如夢初醒,紛紛從海外四方歸回原隊,圓滿宿願。

世界目前有一股陰影籠罩;但另一方面,正有人鑄造新的太陽。現在是過渡時期,在我們這一生中,將會目覩不少天災人禍、血腥殘殺。不過,正法不容地球殞滅。待時機成熟的時候,佛法慧日就會如漫天風雨後的黎明,破黑暗網,遍照寰宇。

把自性逆流,是艱鉅的使命。必須一步一步的恒心辦道,永不退轉。要我看破財、名、食、睡──還沒有這麼難。當然,若我稍為疏忽,這四種慾念的火焰也會從新燃起,但我還可以降伏他們。色魔卻是一個難敵,唯有覺悟諸法無相,苦空無我,才能把毛病徹底消滅。

佛言:愛欲莫甚於色,色之所欲,其大無外,賴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

──《佛說四十二章經》

三步一拜為什麼不去觀光:

(一) 我們一向都是被聲色所困,這次倒要老老實實地攝守六根,把功德迴向給所有眾生。

(二) 一切唯心造,任何境界都是眾生業力及思想的反映。人人觀點既不同,各各所見也有異。當你肚子餓荒了的時候,世界是一個模樣;當你豐衣足食的時候,世界又變 成另一個模樣。正在熱戀的男女的世界,是一個樣子;當你失戀或者被人遺棄,或置身於死地的時候,世界又是另一個樣子。

貧賤富貴,寵辱尊卑,究竟哪一個形象是真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切皆是唯心所顯。

(三) 觀光會把我們的精神消耗,削減內在光明。因此,修道要時刻淡泊自守。

念珠、老虎、禪:

天主教的教宗,剛在羅馬梵帝岡城新上任。他面臨的問題,錯綜複雜,也很可能跟他的前人一樣,不能勝任愉快。二十世紀的「性」爆炸,男女解放,道德淪亡,離 婚、避孕、墮胎,以及國際戰爭等問題,日益頻增。世人如癡如醉地沉迷於虎口裡;資產階級,經商逐利;國際市場,通貨膨脹,釀成到處民怨沸騰。匪徒盜魁,也 無惡不作,不異禽獸。這是貪欲熾盛的時代,可能是歷史上民風最敗壞,人心最猖獗的時代。傳統的人倫道德觀念,已逐步被太空時代淘汰。從前有一句俗語「血濃 於水」,現在可以毫無猶豫地把它改為「錢濃於水」。

諸欲之中以色欲為最,佛教喻之為龍虎。雖然天主教、基督教等,都主張節制人欲横流,卻沒有提供真正能降龍伏虎的藥方。在你還未趕得及拿起念珠或聽一堂彌撒之前,毒龍猛虎可能已把你撕得粉碎。在末法時代,能夠降龍伏虎的調御方式中,以參禪打坐最為受用。

色欲的根源是什麼?是無明。無明的根源是什麼?是「自我」觀念,依真起妄。一旦有了我相便有自私,自私變成無明的幻翳。如果沒有了自己,還怕什麼?還求什麼?那時候「山河大地唯識現,夢幻泡影如是乎」,忘人、忘我、忘世界。

佛教對世界各宗教的貢獻,是八萬四千種降龍伏虎的法門。這是比「道德禮儀」更高一籌的湯藥,它能以毒攻毒,來對治人心裡八萬四千種煩惱和貪瞋。

當然,佛教裡也出現很多與其他宗教相同的毛病:出家人不一定守規矩,也有很多沉迷政治,羨慕財勢,放蕩不羈。但是我們應該扯破時空,掃除人我、種族、文化的界限,直指人心,回復到一切眾生具趲的妙圓明覺。我們不應該把自性明珠,誤認為糞土。

恒實 九月十四日 曼谷

「來,我教你怎樣辦!先拿一個空碗,把它蓋到盛飯的碗上,然後一翻過來,一粒米也不會丟。懂了嗎?」

上人在飯桌上示範,這不單是教我換碗的方法,而是教我如何在塵事上,不漏心光的秘方。用空碗覆蓋盈滿的飯滿,也就是:用廣大如虛空的心,去覆蓋垂涎流溢的思緒。懂了這個方法,在任何環境下都可以安之泰然。

在腦海裡,我為自己繪了一個新形象。這個形象沒有嘴巴。精力不須從那兒溜出去。足足六個星期的掙扎,才慢慢找到平衡。在泰國所發的誓願:我不要再說一句多餘的話。

不愛受諸欲,思惟所聞法,
遠離取著行,不貪於利養,
雖樂佛菩提,一心求佛智。

──《華嚴經十地品》

落到任何境界上,都是執著。無論順的、逆的、苦的、樂的,仍是法執。如果覺得自己「稍有進步」,仍是執著,皆是虛妄。

說句老實話,我根本不知道求開悟是什麼一回事。無論打什麼念頭,都是過失,就算「好」的念頭,也是頭上安頭,尾巴上加尾巴。唯一的真實,是勇猛精進,改惡遷善。

十方所有諸如來,了達諸法無有餘;
雖知一切皆空寂,而不於空起心念。
以一莊嚴嚴一切,亦不於法生分別;
如是開悟諸群生,一切無性無所觀。

──《華嚴經十迴向品》

「用金來鑄佛像最好,用銀也不錯,銅混金也很好,比起木頭和泥土更為堅固。總而言之,應該用最珍貴的材料,你最放不下的材料去造佛像。」

上人講到這兒,我混身從頭頂到腳尖,如急電一觸。當然,他的含義是:把自己的身體來造佛,把有漏的肉軀提煉成不壞金剛──這不是每人最珍惜的材料嗎?

恒朝 九月十四日 曼谷

在車上,我們出入往還之餘,上人常把自己稱為世上最愚癡的人。現在我慢慢明白:其他的人太聰明了,每人為自己利益精打細算,偷巧取鑽。只有上人老老實實地演活了華嚴境界:大公無私,無執無著,積善功德,普皆迴向──世間上那有這麼愚癡的人?

恒實 九月十五日 曼谷

吃飯時,中了味精毒,這兩天以來,每次跪拜時眼前昏黑,差不多爬不起來,腦裡的幻影,一幕幕地如走馬燈,輾轉不停。上人教我們不要焦急,就算環境不能完全符合理想,也要逆來順受。

上人問:「你們對我把萬佛城奉獻給全世界,究竟有什麼觀感?說說真心話。」

恒實:「自從來到東南亞,才知道弘揚正法的責任,實在落在我們的肩膊上。如果我們不切實用功,恐怕世界上很少有人可以真正續佛慧命。但是弟子心量很小,我要不懈地思惟上人的教誨,深入華嚴境界,才可以理事一如,行解相應。」

恒實 九月十六日 曼谷

為什麼對食物如此執著?如果我是個南傳比丘,托鉢乞食,每天吃什麼也不會預先知道。身為一個北傳比丘,我未曾挨過一天餓,為什麼腦海裡還是憂慮忡忡,愁雲重重?執著味塵,是自私自利的行為。吃飯時僅為供養色身,其他毫不憂慮,就接近無心用道。

我這次在訪問團的名銜是副團長,但我只應該三步一拜,一心不亂,其他的事情讓別人管好了。怎樣靜悄悄,無聲無息地把整個氣氛融為一片?要走最謙下的路,做最沈寂的人,拿出最剛毅的勇氣。

恒朝 九月十六日 曼谷──香港

恒實說:「我們五十六年代的老爺車,勝過任何水晶宮闕。眼前的佈景愈華麗,心意也愈容易散亂。」

在亞洲,我們足跡遍及不少瑰麗璀璨的寺廟。我們要牢記世尊所誨:修道的沙門,應該清心寡欲,都攝六根,不貪供養,一心辦道。

萬佛城與其他佛寺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以清淨功德為莊嚴,而不僅賴於外在的雕欄玉砌。我們建設精舍的原則,是求其簡單、大方、實用。

飛機從泰國飛往香港途中,有一個華藉空中小姐,站在一位出家人後面,靜靜地佇立了好幾分鐘。她全神貫注,口裡唸唸有詞。她在凝視什麼?華嚴經。這位出家人 正在翻譯其中一段,這位空中小姐便默默地站在後面跟著念。經典的磁力,透過空中小姐緊忙的瑣務,吸到她內心去。她不能不暫時停頓下來,略為反省。

恒實 九月十七日 香港

首先聲明,凡是我對香港的印象,皆是我個人膚淺的見地,源於狹窄的心靈。以下的記錄,是短時期的觀察;我並沒有長期去親身體會。我的觀感也是憑一個凡夫俗子的直覺所寫出來的。

香港:

刁鑽、巧詐、喧囂、奢侈……

「金銀堆成山,閉眼全都撂;空手見閻君,悔心把孽造。」

要把精力耗費在磚頭彩石上,還是找尋自心寶城?我們要一生寵愛這個臭皮囊,還是把它煉成金剛佛身?

香港太小、太窄、太擠。上人在西方發展正法,教化不知多少美國弟子,翻譯三藏經典,創辦學校,推揚《楞嚴經》、〈大悲咒〉、戒律,收了四十多個出家弟子, 但在任何雜誌或報章上,你不會找到他的名字。實際上他一無所有,也一無所求;他走在所有人的後面,甘願忍受一切辱罵;他為別人工作,他不攀緣。他是個鑄造 活佛、活菩薩、活祖師的匠人。

佛教是心教,是改造自心的法門。你可以選擇:功夫用在外面,抑或是裡面?如果我們把全部精力用來建設廟宇,可能不會夠時間及精神來自修。到時人去樓空,縱使窮功造化的瓊樓玉宇,能夠保證它流芳萬年,永垂不朽嗎?

香港:

海港的腥臭,污濁逼人的悶熱、敲詐、浮靡、擠得如沙丁魚的人群……。

「這個地方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你有錢,什麼也能幹出來,你們要處處小心謹慎。」

今天是滿月,感到精神緊張,情緒不寧。這是因為往昔沒有種下善因,定力不穩,故考驗來時便立不住。我深愧自己福薄慧淺,但我要爬起來重新再試過。

一切是考驗,看汝怎麼辦?

當你在因地上做得真實,努力耕耘,遲早會有出頭的一日。

恒朝 九月十七日 香港

印象:

金錢、營利、政治、競逐,猛如烈火的慾網。亞洲的佛教,對我的感覺是這樣:馬來亞、新加坡,是外臟和靜脈;香港、台灣,是心臟及總精神系統。

此地的廟宇:

香火旺盛,烟霧瀰漫,廟裡粉紅駭綠,眩眼奪目。整個香港市霓虹閃爍,商業味極濃。

唉!萬佛城,我們「愚癡」的上人!老爺車,一心不亂的禮拜,破爛的布鞋,補了又補的袍子、小茅蘆,明眸皓齒的青年,爐上一炷香,幽禪靜坐,安寧的道場,華嚴法會,出乎意料的玄妙感應──這一切才是我們過慣了的生活,是我們的嚮往。

但話轉過來,我們到這兒有工作做。我們應該到別人不肯到的地方,佛教岌岌可危,快要沒落的地方,這才是戰場的前陣。

沙田佛教醫院有感:

果童一眼便看見年青娉婷的女護士們,她們與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作一個強烈的對比──他有沒有開悟?

從前,身為一個飽受西方教育薰陶的青年人,我景仰醫生、心理學家及一切「高層職業」專家,相信他們把握著開啟生命之門的鑰匙。現在,他們只像肉軀的機械技 工。我們的身體,有如一架汽車。上了車可以任意開駛一番,但遲早機件會破爛,會毀壞……究竟有什麼值得我們這樣珍惜,這樣放不下?

恒實 九月十八日 香港

今天去了西樂園,這是上人二十多年前在筲箕灣親自督建的道場。廟宇位在崎嶇的山頂上,四週是大屋區,巷里蕭條,破瓦殘磚……

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
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就在這個山下,又是另一個世界:銅鑼灣、跑馬地、中環,都是高樓林立,市面一片奢侈繁華。大部份的美國城市,比起它來也見遜色。市區裡,女士們花枝招展, 爭妍鬥麗,公子哥爺們花天酒地,朝歡暮樂。我們這一班比丘和比丘尼,恍如處身於另一個星球。眾人都是躊躇滿志,我們卻顯得渾渾噩噩,難怪我們是「愚笨」的 一群。

「唉,人生就是苦惱,虛妄而生,虛妄而死。」

終日覺得口渴,很想喝一些清涼的飲料,但它們都含有糖份。我只好忍耐,每逢我想依賴上人,他不許可。他要我沈寂、老實、獨立起來。你真的應該快點「死」了,果真!

恒朝 九月十八日 香港

訪問團搬回到跑馬地的佛教講堂。上人一踏進門,便聲色俱厲地大掃除一番,令很多弟子霍然而醒。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們的心已趨於散渙,精神鬆懈了還不自覺。上人明瞭處境之危;這時不是放逸的時候,故特別大發威風,提醒大家打起精神來。

有時我想想,不知道哪一天會超出時空的限制,那時候又會怎麼?天下萬象萬物都是幻化、虛妄不實,但我們很少真正了解宇宙的真諦:無人、無我、無眾生、無壽者。

有時候,在我們生命中突然而來的惡運,例如親友的死亡,刀兵、搶劫,或者飛災橫禍等,會暫時把我們從迷夢中驚醒。但很快地,我們又竄回舒適的窟穴,寧願鑽 進糾纒不清的業網,染苦為樂。在理論上,我明白懶惰的習氣,是逃避現實,但有時候我還想逃避一下三步一拜的例行課程,發白日夢,流連忘返。

上人的責任艱鉅,但沒有人站在他身畔,忠心耿耿地做他的守衞,做他的左右手。當我們開啟真正智慧後,就可以真正護助上人。首先要把繁瑣的事務打發,不要麻 煩他老人家去操心。芝蔴綠豆的小事,也勞動他老人家來管,實在太可恥。計程車、飛機、時間表、飯食、接見一般訪客等等──這些瑣事應由他的左右手來負責。

上人應該有一個寂靜的場所,專讓他清心靜慮。他的工作艱鉅,需要全副精神來對付,我們若有什麼小事情也要依賴他,實在太苛求和不孝。但他永遠不埋怨,自從 上人來到美國,他便一心一意地拯救這班皈依他的野孩子,傾力提擕後學。在暑期班講解《楞嚴經》,教學生們打坐、敲打法器、諷誦儀規、說中國話、如何修持, 乃至行住坐臥,一切一切都是由他教導,甚至最初連飯也是他親手燒的。

這還不過是在美國國內的工作,一到出門他的責任更重了。我們恍如回到幼稚園,變成孤立無援,不能行動的嬰孩;不論大小事一下子便跑到他身邊,要他親自上 陣。從開始到現到,我們沒有進步多少,還是沾上人的光,分享他的福報;而他卻任勞任怨,毫不厭倦;他在等著我們覺悟。

從今天起,在東蓮覺苑拜佛,這是我們所到過,氣氛最肅整清潔的道場。彩色的玻璃窗戶,光滑的柚木地板,潔白的牆垣,到處珠旛飄揚,寶蓋羅列。大殿裡的佛像,神態如生,鏤刻精美。大殿兩旁的書齋整齊,不少學生在上課。

上人:「你們這一班人是怪物,怪就由他怪好了!不要開口說話。你若保持止語,大家會被感動而發菩提心;你一旦開口,就與一般庸人無異;加上作客異鄉,言語 生疏,你說出來的話,可能被人誤解,變成吃力不討好。你只需要誠心,不用多多解釋。哪兒是道場,他們會明白的。」

「不要偷東西吃,你們的食宿問題,已充分解決,別人給你什麼東西,也不需要接受;不要像乞丐般貪婪。」

「好罷。」上人笑了一笑,「現在你們出去,試試教化我不能教化的人。」

上人:「為什麼我不會回復到馬來西亞的時間表?為什麼我不可以繼續每晚接見信眾,直至凌晨二時?因為負擔太重了。老實告訴你,這兩個月來,在體力上的消耗,到目前還未復原。不單瘦了十多磅,身體精神也感到很疲倦。還要看著你們,實在很不容易照顧。」

上人在用飯時,對著在座的幾位居士說:「你看這些美國人:

(一) 不懂規矩,也不害羞(此時恒朝正從座中站起,伸手跨到飯桌對面,來一個飛象過河的手勢挾菜)……你看,是不是?至於我,不在色味上做功夫,吃飽了就算。

(二) 他們無慚無愧。要什麼東西時,順手牽羊地拿了。用完後,又常常忘記物歸原主。

(三) 你們不要為他們添菜,把他們寵壞了,便會得寸進尺。

(四) 他們不能與女人在一起,稍為一接觸,就有麻煩。」

「我的弟子是金剛造的,他們不要到處拍人馬屁,不會攀緣。我們的規矩是不拜客,要自力更生,『凍死迎風站,餓死挺肚行』。」

恒朝 九月十九日 香港

出家:

出家不是容易的事,應該慎重又慎重。美國人出了家後,還和平時一樣隨便,辜負了諸佛菩薩的加被和期望。我們捨不了玩世不恭、獨來獨往的傲慢作風,不勤修戒定慧,不尊重律儀。我們應該自我反省:有沒有資格,去穿袍褡衣,有沒有盡出家人的本份?

今天一班佛友安排了旅遊巴士,帶我們到新界沙田的寺廟觀光。回來後我感到疲乏不堪。為什麼?思想外馳,浪費了很多「汽油」。今天我又像一隻母雞,頻頻管別 人閒事,心裡一直嘀咕,不滿其他團員太散漫了。結果是自己的心光外漏,變成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為什麼老是要做「皇帝」?

恒實 九月二十日 香港

要留意你在這兒種下什麼因緣,不然,將來可能要回到這兒教化人……多麼困難的差使!這正是菩薩的道場:在行屍走肉、麻木不仁的社會,教化群邪,流血汗,不休息。

恒朝 九月二十日 香港

上人的功夫,才是最高的太極。任何事物來臨,都是他轉境界,而不是境界轉他。順逆一如,專心辦道。

午飯後,我的頭又劇痛起來,血管膨脹,兩眼快要冒火。為什麼?因為吃得不舒服。素菜太油膩,煎炒味太濃。如果單吃麵包,牛油和花生醬也會太熱氣。另一個辦 法,是單吃白飯和水果,但吃後不夠燃料,下午拜時每每覺得疲軟,到時又會想喝東西。但此地的飲料,不是牛奶粉,就是含有糖分的果汁,對我們都不相宜。

在亞洲繞了一圈,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跟飲食問題掙扎。有時吃得不夠,身體感覺疲憊;有時吃得太多,慾火上昇。不時會發生頭痛、暈眩、肚瀉、熱痱等等毛病。只有上人從不抱怨。他總是笑著對我們說:「Everything’s okay, no problem! 一切如意,絕無問題。」

月餅狂潮:

《楞嚴經》云:「婬心不除,塵不可出。」目前,果童的慾念,如萬馬奔騰,不是貪玩,就是貪吃甜的。

例如:月餅。正逢中秋,居士們供養了幾盒月餅。果童一見到盒子,眼睛變得雪亮,差點跳起來:「嘩,月餅!我一口可以吃四個!」

我何嘗不會,但我不敢。所以我裝作看不見似的,雖然我也會饞涎欲滴。

老實說,我不可以一口氣吃四個月餅。為什麼?因為我已經被老虎咬得太多,知道怕了。我已經被浴火焚燒到遍體鱗傷,差不多喪了命,怎會敢再惹它?

唯一可以淨化欲念的,是智慧。因此,涅槃也稱為「寂滅」,或不生不滅法,即是欲念不生,智慧不滅的究竟境界。「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忽動被雲遮。」如果向外攀綠,便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感應」。

果童跟我很相似,他是毫無禁忌地表現於形色,我是在腦子裡同私欲掙札。唯一能降伏狂心野性的方法,就是心不旁騖地三步一拜。一旦開始跪拜,覺得心地清涼,可以履行「行如風,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的四大威儀,腳踏實地做去。

果童未曾真正嘗過老虎(貪欲)的滋味,所以他不懂得怕。我嘗過了,所以我懂得怕。在世間上,沒有比禪悅及真空更大的享受。往外攀求簡直是瘋狂的途徑。今天的課程是「月餅狂潮」;我們三個人一同修行,彼此之間,學習了很多。

恒朝 九月二十一日 香港

香港一瞥:

本地的居民,大都蔑視佛教,看不起出家人,尤其是「番鬼」和尚。

果童:「你知道嗎?我們每逢走進一間店鋪,掌櫃就大叫一聲「阿彌陀佛」,這是什麼意思?」

恒朝:「不知道,為什麼?」

果童:「因為他們以為見到出家人就不吉祥,出家人圓頂,他們以為這是對生意很不祥之兆,所以叫一聲阿彌陀佛來避避邪!」

難怪果童和我剛走進一間洋行,裡面衣著整潔的老闆,一見到我們,便把凳子一搖,轉過臉來,叫了一聲「阿彌陀佛」!

在香港,唯一的胖子是大商賈,外國人,和尚。其他的市民,在寸土尺金下為家口奔波;生活緊張徬徨,怎會胖起來?

不過西方的佛教,會慢慢地把錯誤的觀念更正。佛教在亞洲的衰落,不能全怪外界因緣。身為釋子,我們應該痛定思痛,捫心自問,有沒有以身作則,真正做人天師 表?萬佛城將會把目前的局面改觀:僧尼在此地清修,應該鍛鍊到「難忍能忍,難持能持」的超人境界。如果我們只懂得從信施身上搾取利養,而不切實辦道,怎會 有功德迴向給法界?

在亞洲有些地方,佛教幾乎成了「老太婆教」,卻沒有很多信佛的青年人。因為青年人奔向生命的激流,他們有熱烈的青春火花,朝氣勃勃,他們找尋挑戰,來充實 自己。青年人不要空談理論,或者受傳統束縛,他們要親自修行,切實地體驗生活。此次上人率領這個訪問團到亞洲來,在很多青年人心中,掀起熱潮。各團員所說 的道理,都是自己切身的經驗及求法心得,無半點粉飾或造作,因此正對本地青年朋友的胃口。

佛教是活的,不是死物,不是擺在樓閣的偶像;佛教是人教、眾生教、心教。

恒實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我是一個太天真無知的人,我在淤泥裡尋覓清淨。就在這一層樓宇,面積不夠一千方呎的地方,找到人類八萬四千煩惱的縮影。眾生的七情六慾,在此地發揮得淋漓盡致。人的心就是晝夜加班,製造煩惱的工廠。

今天打坐時來了一個境界,令我進一步了解十二因緣的連環鎖:人,就是最初一念無明所生。在不知不覺間,男女雙目交接,有如觸電,須臾便被慾火溶化。這就是 十二連環的開端。在這一剎那之前,若懸崖勒馬,還可以挽回大局;但一旦被無明覆蓋,黑暗隨即扼殺光明,男女一生愛染,業網交織,如膠似漆,便失去原有的清 真和自由。

在定裡,我看到千釣一髮的那一剎那:欲焰的力量,如血盆大口的魔鬼,他不斷吞噬生命的精華,永不飽腹。魔鬼正在張口狂笑,笑聲殘酷陰森,如刀似刺;自無始以來這笑聲在空間迴響。眾生一旦失足,掉進無明火鍋,便輪迴六道,忽上忽下,忽人忽鬼,無有出期。

境界來了,混身覺得有一股逼人的熱力。這時,我調整身心,萬慮凝一,拔出智慧寶劍,猛刀一揮……我低喚觀世音菩薩,前來扶持,助我斬斷一切婬欲……忽然間,心裡的一扇門,豁然開啟,我頓時覺得輕鬆快樂,如釋千斤。

第二個境界:我面對著一個女人,她的神態矜嚴淡素,對我沒有任何興趣。我可以面對她而不覺得絲毫的侷促。我們之間無須防犯,沒有燙人的電流,不須掩護自己。這才是正確的態度!自從我學會了男女間的事情,便失卻了天真和智慧,心頭變得污穢、狹窄、迷惘。

恒朝 九月二十二日 香港

今天我的毛病似乎退了,第一次感到有起色,精力開始回復。在這兩個月來,發覺唯一可以治療我的種種不適──頭暈、疲倦、懊惱──就是百分之百地收拾身心,不管閒事。心地皎然清潔時,所有煩惱一筆勾消。

食物:

每天飯食的程序,還未完全平衡過來。在馬六甲之前,我可以毫無困難地日中一食。自患病以來,常感到不夠燃料,很容易疲倦,不時打起吃的妄想。這時候每日的一餐,變得太重要。但是,吃得太飽不是辦法,因為下午會沉甸甸,火氣熾然。

另一個方法,就是忍耐。生病是身體的一個極端階段,不能用「過度健康」來逼使它回復平均。把肚子擠得飽飽,或者劇烈地運動──都不是中道。我必定要耐心地等待,讓身體自然地康復。

吃飯時我已減少了花生醬、果醬等等。體內原有的溫量尚未恢復,無能力去消化這麼多外來的燃料。待體內陰陽調和,回復平衡才可以進補。目前連花旗蔘水我也不 敢多喝。老想它快點復原,也是一種貪心。當我健康的時候,多麼得意自如;到患病時也應以平等心視之。痛痛是臭皮囊的嗟歎之歌,苦與樂,是相對法,皆是空幻 無常,我不應該隨著境界跑。

入深山,住蘭若,岑崟幽邃長松下;
優游靜坐野僧家,闃寂安居實瀟灑。

──《永嘉大師證道歌》

在我未遇著善知識,開始修道之前,最能令我忘懷一切,就是跑到深山穹谷裡露營。在大自然的籠罩下,長川大野,湖光山色,帶給我無量的舒暢。正如參禪時可以達到輕安逸境,纖塵不沾,萬念皆空。

在香港,我常常想像自己在深山裡修道:擠迫骯髒的馬路,就是森林裡蜿蜒的小徑;汽車噴出的煙霧,就是清風白露。街上一張張徬徨緊張的面孔,我把他看成在山上偶爾碰見的行者。我願意細聲撫慰他們:「不要怕,一切都沒有麻煩,請安心好了!」

恒朝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在東蓮覺苑拜,心清神明。這個道場有一股高雅絕塵的氣氛。今天覺得精神好了一點,早晨運動時,陽氣回來,覺得像個小孩子,天真無邪。跪拜時陰霧漸漸消散,我感覺如初升的旭日,溫煦而輕鬆。果童在吃中飯時說:

「奇怪,不知為什麼,忽然間我不愛吃月餅了,連花生醬和果醬都很難下嚥。」

暫時我的野心,也冰涼得如此。

整天在拜,牆上壁畫裡的聖賢,恍若對我微笑。我的心靈,儼如回復到年輕時代的無瑕聖潔。默默地與畫裡的哲人,心照不宣。

恒實 九月二十三日 香港

其實大馬的鶴鳴寺、星州的居士林、泰國的中華佛教會、香港的東蓮覺苑──地點雖然不同,精神卻是一樣。

直至我們真能夠一心皈命十方諸佛,加州的海旁公路,也會變得平坦一如。此時,與虛空溶合為一,人也空、法也空,自性了了在其中。

恒實:「上人,這一次來亞洲,弟子更了解上人的偉大。唯有菩薩的行願,才堪忍在這個污穢的地方工作,誘化頑迷。我在這兒只要住上兩三天,就被境界轉了。」

上人:「辦法是:實若虛,有若無。應無所住而安其心。有這樣的定力,任何波浪也打擊不了你。」

佛剎無分別,無憎無有愛;
但隨眾生心,如是見有殊。

──《華嚴經菩薩問明品》

恒朝 九月二十四日 香港

恒賢法師昨晚在法會裡說:「從前我企圖在大學裡從書本中尋找佛法,後來發覺這個途徑行不通。要學習佛法,必先要親近尊敬善知識。」

在我還未聽聞正法之前,我也到處尋覓。雖然沒有一個固定的目標,心靈中卻有一股神力冥冥中在吸引。我的內心,不時渴望脫出肉體及意識的牢獄,奔向自由。我 知道這個「自由」,是超越任何理智和世間的領域。當時我尚未遇到大善知識,為我指點迷津。但是,從天生直覺的驅使,我很自然地趣向東方武術。

武術(功夫),也源於禪宗。禪那,是節制身、語、意業最高的藝術。從參禪入手,可以淨止六根,圓滿無漏學後,證阿羅漢聖果,獲大無礙解脫。

如果不先把身軀降伏,它就恣情放縱,把你東拉西扯。這時候畏懼、瞋恨,病痛或健康,皆不由你作主。所以說「情不重不生娑婆,業不清不生淨土。」

武術,是助人降龍伏虎的技術。這是迴光返照的初步。從傳統的方式看來,激烈運動與安禪靜坐,是彼此關聯,相得益彰。在一方面,武術的鍛鍊,能啟發元氣;而凝神靜慮,能夠陶薰身心,使它不至流於暴戾。這才是真正的冶金方法──鑄鍊自性法寶。

隨著正法的沒落,武術也日益衰頹。學人既不修習禪定,藉以蘊藏自性,涵養玄德,武術的最高宗旨也漸被遺忘。到目前為止,切心體會內在功夫的人士不多。「功 夫」,也淪於茶餘飯後之談。天下聖賢退隱,很少人明白「離形去知,同於大通」的內裡乾坤;更少人利用它作為跳板,以來成就道業。目前的武術界,不是流行外 形剛悍,勇猛好鬥的典型「打仔」,就是由體質癡肥的教練,只圖謀利,開設武館,只遣助教工作,而自己坐著收錢。

自身是覺地,自心是淨土。傳統的武術,不是究竟法,而是很有用的助道具。這個法門,超越了一般分別意識,直接在身心上用功夫。它是鑄造金剛的捷徑。恒實學 習了好幾個月,而每天進步。因為「功夫」是合乎中道的法門。難怪我的太極老師曾對我說:「終有一天,你會發覺,『禪』才是最高的功夫!」

每天早課完畢,恒實、果童和我,一齊練習太極拳。我們發動的熱力,有如朝陽遍地的一片黃金──純淨、無染。當我回想自己年輕時代,往外追求,耗費家珍,不禁搖首歎息,深深自愧!

恒實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太極:

很難受的境界,身體裡如熱氣沸騰,苦澀刺痛;又如千萬毒蠍的毒爪,緊挖著每一絲纖維。這是抑制欲念的反作用。這個境界,來得如洪水烈火,要跟自性法寶展開 生死戰。我也不願意跟它鬥個你死我活,只好忍著。最軟弱的解圍方法,是喝一點冰甜飲料,沖淡體內焚燒的熔岩;或者找人聊聊天,出去觀光去,抵消難熬的壓 力。今天吃飯時,將會很難控制自己。目前,食物是我的發洩,但是吃多了一口,或吃錯一口,後果則不堪設想。

當我用心叩拜,或者坐禪得力的時候,熔岩會化為甘露。壓力會昇華,化為精靈的結晶。這是修道「趁熱打鐵」的好時機,我們要守心淨慮。一不留神精神外馳,多天用來的功夫,辛苦積聚的珍寶,也會蕩然無存。

上人:「為什麼我們還在六道輪迴?因為你前生雖然進步,今生又退縮了。來回不絕,反反覆覆,還在生死輪上打轉轉。你應該發最堅固,最久遠的心願:就是難忍能忍,難受能受的志向。」

其實想深一層:香港是個特別的地方,一個難得的機會,讓我深刻體會人類原本的的醜陋面目。當你被環境所迫,內心的貪瞋癡完全浮現,你才確實認識自己的劣根惡性。

在美國和加拿大,時事新鮮,人稀地廣,社會裡醞釀的毛病,不會即時爆發,還可以隱藏潛伏。在香港地狹人擠的都市,重重的生活壓迫之下,人類所有的惡習,都原形畢露,一覽無遺。

佛法是清淨莊嚴尊貴,眾生的污染是卑劣庸俗下賤。我若不精進,便會同流合污。

「這個地方很不平凡,如果你跟他們講真的,他們不相信。告訴他們假的,卻樂意接受。」

恒朝 九月二十五日 香港

轉食飯枱:

每一天,在飯枱上有一隻兇猛的老虎──食欲。我們未到亞洲之前,剛剛摸索到一個緩和的進食程序。在老爺車裡煮食,每天只吃幾種清菜,粗茶淡飯,不加油糖, 也不油炸,一飯一菜,都是恰到好處,絕不會吃得過多。來到亞洲:每天是十二至十六味的齋菜,均是色香味濃。尤其是甜品糕餅,更是堆積如山。我們三番四次地 婉拒謝絕,但信眾還是那麼客氣,不接受我們的請求。(可能我們的口味太怪了!)

最大的毛病,還是份量。滿枱子飯菜,很容易吃多了。居士們頻頻為我們添菜,這時候貪心有如猿猴出籠,情不自禁地越出常軌。

一般人雲集一室,社會的禮儀往往使我們去「幹」一點東西。幹什麼呢?我們既不講話又不抽煙、不喝酒,只剩下「吃東西」。我們的定力,不足以「轉」飯枱。這 兩天來,上人吃完飯便提前離開飯桌,下意識暗示我們吃得太多太久了。在美國的老爺車裡,情形比較好控制。在此地,沒有那麼容易。其實也不是飯枱動,而是我 們的「心」動。

為什麼我沒有硬骨頭,不獨立起來?身體老是疲憊不堪,懶懶散散的。上人常給我一個含義多端的微笑:「怎麼樣,又病了?好呀?好呀!我也病了兩天,但沒有人知道,我的脾氣就是這樣古怪。我不把它當作一回事,一陣子它又好了。」

來了一個轉捩點。下午,我疲倦得快要死了。獨個兒跑到天台上,預備睡一睡。恒實拿了一些藥片上來,連同上人的囑咐:「感冒罷了,繼續拜去。你病了,不是天大的事情!」

這個時候,我不知想哭還是想發脾氣。恒實站在那兒,無聲地、安詳地鼓勵著我。使我聯想起武術比賽:被敵手摔到地上,評判員正在數秒鐘,自己差不多要輸了,還要振作起來,千釣一髮的情景……。

我霍然站起,逕自跑回樓下去。上人正在等著,我聳聳肩膊,對他作了一個無可奈何「唉,這個臭皮囊真麻煩」的表示。他走過來,緩緩地摸著我的頭,對我露出一絲勉勵的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幸虧同道們助我一臂之力。今天我把這個境界降伏了,過了關。

今早到了何天祐居士家裡應供。我立志要好好地守著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上菜時,我又面臨多種「考驗」:

(一) 我吃了兩碗飯,這是我和自己相約好的份量。
(二) 沒有吃牛油。
(三) 當主人替我拿來更多麵包,我謝絕了。
(四) 沒有吃甜品。
(五) 但吃了太多水果。

統計:比平常好了一些,但仍然被味塵轉了幾分。

恒實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對了,兄弟,我患了香港感冒。從此之後,我要聰明一點。怎樣聰明一點呢?

如果為了弘揚正法,把身心性命百分之百奉獻出來也不妨;如果不是正法,連毫釐也不該施捨。目對千差,心閒一境。若是為了利益他人,我可以捨身;但假若是為了自己的舒適享受,就快點把門關上,不要認賊為子。

真正能夠護持上人的人,要毫無自私心,不能惦念自己的飲食、睡眠、安樂。他們要獨立、無畏、慈悲,具足智慧威儀,深懂人情世故;他們要忍耐、精進。

誰要參加這項活動,參加法界性的遊戲三昧?這種工作沒有假期、沒有薪水。如果你應徵錄取了,那是因為你生生世世都在這條路上走,現在又歸回原隊。歡迎你們回來,老朋友!

昔日世尊在靈山上,拈花示眾,傳授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

上人在檳城的歡送會中,用手腕微微舉起麥克風,面上泛起黃金色的微笑……然後,他又徐徐把它放下,低聲問道:「聽到了嗎?明白了嗎?」

眾人中,唯有摩訶迦葉,破顏微笑。

上人:「就拿說話來講,如果你在真正修行,有真功夫,無論你說什麼,旁人都會被影響而發菩提心。但是假使你沒有修行,縱然講到天花亂墜,也沒人受到益處。」

上人:「應該來而不來,去而不去;來時不要想著離去,去時不要想著逗留,應無所住而安其心。」

果齋今天坐在跑馬地佛教講堂天台的一隅,懊喪著臉歎息道:「唉,我只是有一點留戀大嶼山,希望在那個幽靜的環境裡多住幾天。」上人在大嶼山萬丈瀑,有一所清靜的道場(慈興禪寺)。這個廟宇,與香港的燈紅酒綠,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但是,我已慢慢體會上人的話。在修行過程中,終有一天要達到內外一如,主客無分,諸法平等的階段。故古語云:「豈知穴在方寸中?」心頭的方寸,是無窮快樂的源泉。

這個境界,是要親身體會才有的。一般人只憑見聞覺知去測度事情,因此器世界現出山河大地、房廊屋舍、牛羊鷄犬等千差萬別。在表面上看來,森羅萬象是千種萬 類。但試問問自己:如果你能同一天,早上熱愛一個人,而晚上又恨他入骨;或者今日是歡天喜地,明日卻愁腸百結,你就應該明白「一切唯心造」的道理。

能夠控制方寸,就可以來去自由,「如如不動心君泰,了了常明主人公。」

果齋說:「今天果歸和我,到了一間船務公司,把經典書籍、衣服等等,郵寄回美國去。離開佛教講堂之前,上人給我們一些鈔票,我們也沒有把它數過,就起程了。

到了船務公司,問老闆包裹磅數的價格以及其餘細節後,果歸把鈔票從口袋拿出來。你猜怎樣?鈔票正完全配合他們的需要,連一元也不多不少。把我們嚇壞了,真是奇怪!」

恒朝 九月二十六日 香港

對果齋來說,大嶼山的環境可能比香港優勝,但當他專心一意地念觀音聖號的時候,他也不會生出這種分別心。到他一旦停止念佛,分別心便冒出來……憎與愛,喜與怒,哀與樂。其實「念止百事無,念動萬事有。」

你要嘗試解脫的滋味,必要親自下一番苦功夫,你不要太聰明,變得愚蠢一點。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

譬如熱時焰,世見謂為水;
水實無所有,智者不應求。

──《華嚴經十忍品》

菩薩了知世法,如幻如影,如夢如焰,如空中花,如谷中響,實無所有,所以他對一切,都無執著。

恒實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三藩市

在飛機上:

在香港,我還兢兢業業地把自己管得很謹慎,怎知一踏上飛機,便如出籠之鳥,眼耳口鼻,都不聽我指揮了。一連五次,吃了含有糖分的食物;機上放映男女纒綿的 電影,我也偷看了幾眼。吃飯時,拿出台灣某些居士供養的便當。我狼吞虎嚥,好像三天未吃東西的囚犯。如果稍為用一點定力,便能夠適可而止。但我的雙手,忙 個不停,拼命把包子、饅頭、豆腐乾、麵根,一大堆往嘴裡送。吃到腹脹如鼓,之後自己又覺得如演鬧劇的小丑那麼可憐!

恒朝 九月二十七日 香港

將要離開香港之際:

眼耳鼻舌身,心意諸情根;
一切空無性,妄心分別有。

──《華嚴經菩薩問明品》

從前,我一觸到紅塵,便會眼紅。我斟酌美色、好名、時間觀念等等。自從受了馬六甲的教訓以後,心頭的熱惱,已漸漸清涼。在亞洲兩個月來,每天與上人相處,不斷地拜,曾經吃過一番苦頭,也學了很多。

可以說這次的旅程,始於一九六八年,上人首次在美國開講《楞嚴經》的夏天;再擴而充之,這是一個連綿不斷的傳統。自佛陀在靈山之會,直至數千年後,佛教在西方明芽生長,都是同一陣線,都溶在一念之間──多麼的玄妙!

機艙上:

自修道這兩年來,我的習氣及嗜好,經過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財、色、名、食、睡,逐漸放下。不管世人把我們看得多古怪,修行人的心頭,是清涼自在。

在飛機上,見到一位空中小姐,站在座位後面,凝視了良久。片刻,她的目光內照,臉上呈現略有所思的表情,屏息靜立了好幾分鐘。出家人是她靈性的一面鏡子。在空中小姐滿撲脂粉的臉上,呈現真摯的感情,即使是一剎那,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從前我迷失路途,醉生夢死,處處要爭第一,實在染苦為樂。現在,我找回自己的原本面目,知道自己是個出家人;心裡也日益寧靜,神智日益安然。

恒實 九月二十八日 三藩市

踏上美國的第一個印象:

下了飛機,辦理海關和移民局手續……慾念熾然的火坑!

衣服、香水、裝飾、身體語言,沒有一樣不是為了吸引異性的招術。欲焰的火藥味太濃郁了。這就是電影、電視「文物昌明,大眾媒介」的好作為!

恒朝 九月二十八日 三藩市

踏入金山寺,覺得一陣清爽光明。廟裡一切,都在寓意:「迴光返照!」

回來後,還要適應水土的變換:在旅途中,身內積聚的火氣,尚未消散,還覺得一陣陣的疲倦。吃飯時,嚼著簡單的齋菜,覺得很合胃口。清淡的食物,清淡的心靈。

夢:

夢見訪問團在遊戲三昧中逍遙,清楚地認識彼此的本來面目,超越了年齡、性別、國藉,種種假設的柵欄,回到本地風光上。

恒朝 九月二十九日 加州蒙得里省(三藩市以南約九十哩,海岸公路)

今早,恒順法師把我們倆駛回蒙得里省。這是我們兩個月前拜到的地方。一路上計算著在亞洲所拜的路程。恒實獨自步行了三十英哩(算是亞洲跪拜期間,四分之三的路程。)我駛著老爺車沿著海岸公路,到下一個站去等候他。一邊也參禪打坐,藉以安心靜養。

面對著波濤洶湧的太平洋,漫天覆地的朝陽,清涼的海風迎面吹來,覺得心胸廓然。又回復到從前單純的生活程序──清簡的一餐,一片寧靜,每晚在星宿下憩眠──清心寡欲。

跪拜,是我們的工作;無住,是我們的歸宿。

恒實 九月三十日 加州海岸

在馬來西亞拜了約三十英哩,我把這段路程步行完畢,然後開始再拜。走過無數哩的朝鮮薊田園。這一帶土地肥美,是加州中部的農業區。

美國的資源富庶,農田肥沃,五榖豐收,都是人民往昔廣修善根的福報。尤其在加州這一帶,在陽光普照和海風吹拂之下,是一望無際的菜圃果林,綠野千里。這都 是以往人民努力耕耘的成果。但是,世間無有定法:美國人應該快點醒覺,滿招損,謙受益。太舒適的生活,令美國人民的脊骨變得柔軟起來。世界上多半的國家, 在衣食住行上最根本的需求,也成問題。我們何忍恣情揮霍,暴殄天物?

有人說:管他的,他們餓是他們的事。但不要忘記,正如我們現在享福,是往昔的功德,目前挨餓的人,正在抵受往昔的罪報。因果循環,纖毫不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所以,我們應該把眼光放大去觀察世界。美國人很容易在瞬息間,變成挨餓挨冷的人群。

人,為什麼今生不夠呢?因為往昔糟蹋過多。今天種下的種子,是明天的果實。這個果實,將會怎樣呢?

在亞洲很多地方,寸土尺金,單是農田上,便物盡其用,絲毫不浪費。昨天的米飯,今天變為肥料,來栽植明天的秧苗。

我們應該快點醒覺,清楚因果循報的功用,本著同體大悲,無緣大慈的菩薩精神,擯除私欲,為全世界創造一個美好的前途。

恒朝 九月三十日 加州海岸公路

今天,恒實走了 7.3英哩的路。美國與亞洲,哪一處比較舒適?在乎你從什麼角度去看:

在外表看來,兩國有強烈的對比:美國人多半閒暇安逸,亞洲人晝夜工作;美國胖子多不勝數,亞洲人一天到晚為兩餐奔馳。從飛機踏下來,迎面最強烈的印象,是西方人縱欲的傾向。在公路上,這種氣息沒有削減,仍舊一樣濃厚。

在亞洲,很多人連衣、食、住、行,最簡單的生活必需都成問題。很多小孩子赤裸著,直至必要的時候,父母才湊夠錢為他們買衣服穿。亞洲充滿了民間的痛苦;美國塞滿了消化不下的福報。

受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受苦與享福,是相對的,而一切都是靠你個人的業力。世上沒有一定的水準或界限。你可以轉苦為樂,也可以轉樂為苦。一切事物,都在蛻變,世上無有定法。

美國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把目前的福報,化為功德,利益眾生──三步一拜只管在路旁拜,每天從路過的遊人布施,獲得充份的食糧來維持生命。美國人從政府得到多種津貼金、補助金、病假等等,可以用來學習佛法,不用浪費光陰。

在新加坡,一位老伯曾對我說:「我已經老了。孩子也各自獨立。身邊沒有很多錢,也不欠人,我心裡很安逸,正好利用這個時間吸收佛法。我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玩棋、打牌、及其他無聊的消遣上,我不要坐著等死。」

恒朝 十月三日 聖德古士鎮

我們正在適應水土的轉變,但覺得並不吃力。大概是出了家,對民族、國土、家庭觀念,也看輕了很多。從我們底角度看來,整個天地都有點畸形;而我們本身,就是最奇怪的動物。修道人竭力與老毛病掙扎,別人從外面觀察,一定覺得我們很奇怪,很愚笨的。

單說上人罷,他已把萬佛城布施給全世界。很多人都以為他腦筋有了毛病,或者就是不相信他。有很多人對這種「愚昧不堪」的行為,摸不著頭緒。正如某一次,我們剛去參訪一間瑰麗堂皇的廟宇。歸程中,上人在車上問道:

「你們對我把萬佛城獻給全世界,有什麼意見?」大家都說出自己的感想,也有人表示極為驚訝。上人淡淡一笑:「我真愚蠢,找遍整個世界,可能沒有這麼愚蠢的人。」

上人觀察因緣,目前時機成熟,世界可以接受這個愚癡之舉。目前天下汹汹,干戈遍地,民風澆薄,自私自利的思想,只能促使人類趨於滅亡。惟有無我的大乘精神,才能夠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面。

在車上,上人怡然一笑:「明年在萬佛城開光,諸佛菩薩將會大放光明,人人都有份,個個都會沐浴在萬佛的光明裡。」

恒實 十一月八日 聖德古士鎮

師父上人慈鑒:

身為一個出家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安樂和滿足。出家人已經放棄一切私人生活及牽掛,他的家是四海,他的伴侶是十方眾生,他的皈依處是至淨無私的「無上福田 僧」。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圓滿,更快樂的使命嗎?幾個星期前,我目睹一項微妙精彩的「人生特寫」故事,我把它稱為「出家人遇到激烈分子」。

我們在聖德古士拜時,從附近的大學,有個報導記者,來訪問恒朝。她被我們的行願所感動。她發覺我們一路上所用的衣物、食糧等,都是由路人發心供養,甚為驚訝。訪問完畢,她自己也帶來一點東西,供養三寶。「我覺得你們所做的,非常偉大!」她說。

第二天,當我們正在叩拜時,這個記者又出現了。但今天她的樣子很尷尬,充滿歉意。在她身旁站著另外一個學生,滿面懷著敵意。「真對不起,但我還要問你們一 些問題。」她吶吶地說。這些問題完全在政治及經濟的範圍內,充滿了政治術語,及時下流行的一套詭辯。很明顯地,這個記者在她同學的批評及慫恿下,被迫得來 再次訪問我們。

這些同學把佛教徒形容成社會的寄生蟲,把三步一拜視為高層階級裏一種奢侈輕浮的遊戲。只有白人社會的資產階級,才可以玩這一套遊戲。

這班激烈份子找錯了對象。恒朝的回答,令他們張口結舌。那記者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而激烈份子是被他辯得目瞪口呆。恒朝並不是一個對政治一竅不通的人。他 對美國當代的政治遊戲摸得頂純熟。在他未出家之前,恒朝是美國維斯康遜大學歷史系,攻讀博士學位的學生。這是一間競爭水準很高的大學。他長大的時期,正逢 六十年代,飽嘗學生反抗戰爭,和平示威,及當時社會上泛現著五花八門的花樣兒。他絕不是門外漢。後來他對政治灰心了,知道政治不能澈底解決世界問題,才轉 身來研究佛教。在佛法裏,他找到究竟拔除眾苦的方法,才毅然放棄一切,出家辦道。

以下是激烈份子與出家人對答的精萃:

問:中美佛教總會的會員,是由什麼民族及階層的人士組織而成?

答:我們來自「一切眾生」的等級。中美佛教總會是國際性的。佛法超越一切階層、種族、性別、年齡、國籍、經濟背景等等。佛法是以心傳心的法門,是眾生教、心教。它回復到原本無等級分別的自性上。

問:你怎樣可以逃避這些等級的區別?

答:「一切唯心造」。如果你堅持要把世界劃分成貧對富,黑對白,有對無的話,世界也會變成如此。但是,稍為把目光轉移到右面兩寸或左面兩寸,你的感受已經截然不同。如果把目光完全擴大,包含整個圈子,你會發覺佛教是周遍圓融,寂照寰宇,無始無終的。

問:你們怎可以在這兒自自在在的朝聖?第三世界,就力不足以享受這種特權。他們要面對更基本、更切身的問題,如怎樣填飽肚子。你們這種朝聖,僅在一個豐衣足食的國家才可以行得通。肚子飽了才可以坐在那兒,夢想出世的超逸,對嗎?

答:一個真正了解人類的人,絕不會臆斷,說某一個人或某一個團體,在生命中唯一的目標就是填飽肚子。這只不過是某些政治分子採用的話幌子而已。第三世界的 人也是人,他們也研究生死的問題:他們本身的何去何從。這是每個眾生都思惟的問題。我們最近到了亞洲弘法訪問,到過不少貧閭陃巷,窮鄉僻壤的地方;這才是 名符其實的第三世界。但當地人民對佛法,卻出乎意料的愛戴歡喜,那份熱忱,與美國任何地區沒有兩樣。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因為佛教是以心傳心的語言;每個 眾生在心底都認識佛法。它超越了「填飽肚子」這個膚淺的想法。佛法是我們本來家鄉,其他所有的事物,均是皮毛,虛幻不真。

問:但是,你們如何促進世界生產?像軟骨的寄生蟲,躺在寺廟上,真的能幫助他人嗎?

答:在金山寺、國際譯經學院及萬佛城的四眾弟子,對世界的受苦眾生有切心的關懷。但我們相信:

「真認自己錯,莫論他人非;他非即我非,同體名大悲。」不只是在口頭上說說,而是躬行實踐。我們有很多修行者,都是日中一食。有更多出家人甚至日食一缽。為什麼呢?因為在這個世界裡有些人不夠吃,我們節省自己的食量,熄滅自己的貪心,無形中就促進了生產。

並且,我們絕不攀緣。廟上的食用,全是由教友自願發心供養。公家也不會把錢花在買菜上。我們吃的蔬菜,一部份是自己菜園種的,一部份是從菜市場攤販上,別 人不要的菜我們把它撿回來,洗乾淨,便可以吃。我們所吃的,是美國人丟掉的垃圾。公家的錢,都用來建立道場、學校,或翻印經書。沒有人儲蓄私人財物,完全 歸公家管理。我們所穿的衣服,也不是買來的,都利用他人丟了的廢物,也不注重新式時髦的花樣。在我們的道場裏,你找不到豪華的家具或「水牀」。多數的出家 人,及很多在家居士,晚上也坐著睡,不躺下來,這叫做「不倒單」。出家人的宿舍,也不開暖爐,因為大家寧可忍耐寒冷,好鍛鍊身心,用功修行。

我們不求名,不求利,沒有私人的生活或交際。僧尼都是嚴持戒律,潔身自愛。這是消除自私愛染的好方法。我們提倡真正的革命,從心地「方寸」開始。金山寺有三大宗旨:

凍死不攀緣、餓死不化緣、窮死不求緣,
隨緣不變,不變隨緣,抱定我們三大宗旨;
捨命為佛事、造命為本事、正命為僧事,
即事明理,明理即事,推行祖師一脈心傳。

實在地履行這些宗旨時,就是真正幫助第三世界及一切眾生。不要以為,單向人類供應美國富裕的物質,便可以解決世界的問題。反過來說,更應該把大家目前擁有的福報,鑄成無量功德,勤奮不懈,耕耘自性的園地,所謂「受苦是了苦,享福是消福」啊!

佛陀說,世界如此污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心是污濁。要洗滌世界的塵垢,先要洗滌自心。不需要替別人洗衣服,佛教徒應該先把自己骯髒的衣服洗乾淨。世界上的毛病,源於自私自利。而佛教的中心,就是要摒棄一切私欲,饒益一切眾生。

如果你沒有其他的問題,我現在要繼續三步一拜了。

恒朝說畢,也完結了此次的訪問。

星期日,恒朝把他的遭遇告訴我,然後說:「如果時間允許,我原本可以解釋詳細一點,但那天不是時候。我本來可以解釋慈悲及因果循環的兩個道理。從前,我懷 有同樣的崇物觀念,及分歧性的政治思想。但慈悲及因果報應的兩個道理,大大地拓展我心量,使我茅塞頓開。以前我的思想範圍非常狹窄,純粹把自己鎖到理論的 樊籠裏。物質主義是單面性的,它只把世界劃分,是建立在鬥爭上。人類不是如此簡單,只謀兩餐溫飽,或者只懂得貪求財物。

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我把自己的思想改變過來。我撫心自問,發覺在心裡除了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外,還有其他的期望。我怎可以壟斷:所有眾生,只存著自私自利心?佛教的基礎是慈悲喜捨,它包容一切眾生,淵博無遺;而階級鬥爭,分歧政策,卻是小器而充滿瞋恚。」

我們的上人,對階級有何看法?他說:「所有眾生都是我的家人,宇宙是我的身體,虛空是我的大學,我的名字了無形相,慈悲喜捨是我的功用。」

當你領略這種真理,你還有暇在階級鬥爭的牛角尖中打轉嗎?還要替別人洗衣服嗎?

「困果」,能斷定我們居住的國土。如果你不好好地修功立德,就算你有多大的福報,今生就可能失掉。就算不是今生,來世也會短缺。因果循環,才是操縱物質領域的規律呀!

西方激烈分子的政治立場,其實包含極度的貢高我慢。他們擅自武斷,貧窮民族的處境一定比美國人差,而對方必要享用美國奢華的物質生活,才會滿足。這是一個 蘊藏著貪婪及自咎的偏見,是某些政治分子為自己作辯護律師的一手。如果第三世界都欣賞美國人所有的,那我們的奢靡揮霍,就能夠順理成章。試想想;兩架汽 車,一架彩色電視機,這是我們每人天公地道應享的份量嗎?

在亞洲,有不知多少人,尤其是較為年長的,來對我們說:當地的人民日益洋化,日漸放棄純樸的生活,搬到鬧市裏去,心情也日趨緊張焦燥。他們學會了紙醉金 迷,慾念熾然,再也不能享受從前清真純樸的消遣和精神生活。接著,家庭組織解散,志氣沮喪,頭痛日日增長。這就是第一世界,文明社會的裨益!

最重要的一點,佛法是老老實實地面對生死問題。窮人擁戴佛法,是因為他們老早看透生命的虛妄,宇宙性的苦楚。他們沒有嘗過西方物質寵縱的溫床。

當我切實地透露中美佛教會的修行規格及紀律,這些激進分子也無話可說。在這個地步之前,這些人還以為我們跟他們一樣,不過是一些穿著怪模怪樣的學生,耍著 同樣的政治遊戲,吃同樣的食物,聽同樣的音樂,跳同樣的搖滾舞。後來,他們發覺我們是苦行清修,是法界中真正的革命使者,他們便老實過來。大慈大悲的力量 太玄妙了。若把一切眾生,包容在佛法懷抱裏,所有的分別心和瞋恨心都會平息。

正如上人在洛杉磯金輪寺對我們開示:「當你真正把握著佛法的道理,無論跟誰辯論,你都會勝利。誰能真正拒絕佛光智慧的普照?」佛法是最究竟,最殊勝的教理,毫無戲論,而超越一切言詞。太不可思議了!

弟子果真(恒實)頂禮

恒朝 十一月 聖德古士鎮

師父上人慈鑒:

今天萬佛城、金山寺的法友,在上人的領導下,一起前來為我們這兩個朝山者打打氣,加一點「汽油」。我們怎會把汽油用光呢?很簡單地來說,在我份上,是因為 打女人的妄想。我心猿意馬,精神向外奔馳,轉瞬間便把汽油用盡,然後就病倒了。當上人從金黃色的巴士──「萬佛乘」步下來,便立刻拿著白拂在我們頭上拍了 幾下,掃去我們的魔障和煩惱絲:「我從果舟那兒聽到你病了,我問他你死了沒有,他說還未有,所以我便來看看你。如果你已經死了,我就不需要來啦!明白了 嗎?」上人奇妙的幾句話,打進我的心淵;我到底明白了。以下是整個故事的因緣:

三年前,當我第一次踏進金山寺,參加大悲咒七的時候,我早就應該出家。我一到了那兒,便有一份強烈的歸屬感。但那時候還放不下女人,還是背覺合塵。在金山 寺得到的那份溫馨,很快地消磨去了。稍後,我便感到懊惱不堪。在家裏嘗試做一個出家人,很不容易。當我迷惘到極點,女朋友又嚷著要離開我的時候,我便打電 話給老和尚,希望得到一點慰藉或同情。但上人一點也不用假情假意來安慰我。他在電話上說:「怎麼樣?她走就讓她走,好的……沒有人死了嗎?不要有這麼多妄 想和執著。」上人早已警惕我,我要格外留神自己的一舉一動。但因為我未能斬斷情絲,病得愈來愈重,直到病得毫無力氣。

當我出家時,上人曾對我說:「我相信你出家之後可以真正修行,因為你已經放下女朋友。以後要勇猛精進。」跟著上人用很慈悲的語氣,來訓誨在座的出家人: 「我們從今起,不能隨隨便便,或者恣情放縱。尤其在佛法剛要在西方紮下根基的時候,最重要切勿黏著女人,不要靠得太近,或離得太遠。你們都是我心中的寶 貝,我不會出賣你們任何人。不要把自己的珍寶丟了。」我明白了上人悲心切切的訓話嗎?沒有。

在三步一拜路途中。因為我打女人的妄想,引來一窩蜂這麼多的問題:噩夢,妖魔鬼怪,惡劣的天氣,以及數不盡的 麻煩、挫折,皆是由這個老毛病招惹來。在聖德巴巴拉鎮,當我正在打一個女朋友的妄想,迎面從路過的垃圾車飛來一個檸檬果,「拍」的一聲打在我顎上,把我整 個人差點兒摔倒。但我還為自己狡辯:「這只不過是湊巧而已。如果是真的由我妄想招惹出來,應該再演一遍才對。」話未說完,正當我在猜從前的女朋友不知是否 有了新歡,「噗」的一聲,另外一個檸檬果又打在我背脊上,把我第二次摔倒。

稍後,上人對我解釋:「那些酸檸檬,就象徵你打女朋友酸溜溜的妄想。你現在既然知道這些妄想是不如法的,以後不要再打了。」

在馬來西亞時,我不能降伏身心,暫時把寶貝丟了。我病到奄奄一息。在馬六甲,上人從閻羅王手裏把我搶救回來。當我疲憊不堪,癱瘓地躺在病榻上,我澈底地洞 悉,婬欲是生死的根本。以往,無論在晝夜六時,或夢想中,我從未了解得如此透澈。上人不時來到我牀邊,摸摸我的頭,口裏念著咒,在病情最危險之際,把我的 高燒退了,或助我排洩身裏的毒素。那時,他也帶著微笑,問我:「好呀,好呀,你死了沒有,你會不會死?」

在新加坡和香港,每逢打一念女人的妄想,因果報應快速到令人不寒而慄。如果我的心稍為被動,不到一個鐘頭我便會混身疲軟,又病倒了。上人總是說:「又病 了?好啊,希望你快點死去。」我明白了嗎?我以為我明白了。但我的習氣深,無明障重。雖然出盡九牛二虎之力,這個狂心還不肯「死」去。我對自己發願:永 遠、永遠,不要犯這個老毛病。

我們回到美國,恒實和我開始在聖德古士鎮裏拜。我要到鎮上通知警察。你猜怎樣?那警察原來是個女的。

我立刻被動了,開始與她談笑風生。當晚我又病倒。很明顯的,就是我對女人的野心要死,否則我自己會滅亡。我明白所有的欲念皆源於婬欲。從自性奔流放逸,不 都攝六根,一點一點的往外漏,這就是步向死亡的途徑。從原本福慧相全的自性,我們隨聲逐色,把原有的家珍糟蹋,令它變成狗糞一樣的不值錢。

《楞嚴經》裏說:一切眾生被愛網纒縛,被無明覆蓋,隨流而轉,不能出離,被關到困苦籠中,只造魔業,福德日減,永藏疑惑,不見安逸,不見解脫,但在生死輪中,輾轉不息,浮沉於苦海泥濘。

當我在老爺車後面,慢慢地養病,我有足夠的时間來反省。以往認為是快樂的時刻,著實是痛苦。認為是痛苦的事情(如修行)才是真正的快樂。有時候,事物的真 假,不能單憑表面來判斷。故《楞嚴經》的菩薩又云:「我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求無上道,也不為滿足五欲或三界的任何樂境界而修菩提行。為什麼?在世間一切的受 樂,無非是苦惱。」

這才是言出由衷的話!當上人問我,我死了沒有,這就是他的意思。他的話是何等的慈悲和充滿智慧。狂心若不「死」去,簡直無了生脫死的把握。上人的話是最上的良藥:「當你歡喜女人的心死去,你就真正得到自由。如果不把它斷了,你永遠被囚在籠子裏。明白嗎?」

「明白了,師父,但有時雖然我要它死去,卻力不從心!」

「唉,我是個倒楣的師父,不會教化人。我只懂得說些不吉祥的話。」

我寫這封信的原因,是希望你們不要誤會上人所說的是「不吉祥」的話。我是個糟糕透頂的弟子。雖然上人救了我的命,我仍然不能「死」去。今天上人跟金山寺的 師兄弟們,冒著風雨來探探這兩個修行人,為我們加上汽油。「盡你的力去做吧!」上人臨上車時對我一笑。籠罩天際的密雲,忽然解散了。朝陽冒出,照耀大地。 我感動得差不多要下淚。跟著我對自己說:「盡你的力!果廷,不用哭,快點死去便好了。」

正如初祖菩薩達摩,教鸚鵡出籠妙計,上人也教了我出籠的方法。但「見事迷事墮沉淪」,我始終飛回來籠子裏,依依不捨,還以為是個宮殿。難怪我的法名釋果廷,字恒朝。我真是個「籠中僧」。

弟子果廷(恒朝)頂禮

【書籍目錄】
第1頁:序一:佛教裏的清道夫 第2頁:盛況空前的弘法行
第3頁:一、馬來西亞 第4頁:二、新加坡
第5頁:三、曼谷 第6頁:四、香港
第7頁:五、三步一拜隨團日記 第8頁:結語:萬人空巷的訪問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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