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陳獨秀在北京大學發行「新青年」,並由北大教授李大釗、劉復、錢玄同、胡適、沈兼士、高一涵等參加編輯,初則以新文化姿態出現,以改革文化為號召,日後漸含有政治時論,努力宣傳擁護德先生、賽先生,並極力反對孔教及國粹與舊文學,甚至主張廢除國文,逐漸走上赤色主義岐途,顯為中國共產黨未成立以前,共產黨發言機構,毒化中國青年,終於被查封。
同時,蘇俄革命成功,共產黨掌握政權,對世界青年思想刺激很大,尤以中國政局又陷於軍閥割據局面,而青年思想又淪入走頭無路。有識之士,莫不為中國青年的前途隱憂。
佛教是以救人救世為目的,處此時期,正給佛教一個搶救青年的好機會。因數度受太虛大師學術思想開導的張宗載、寗達蘊二人,乃於民國十二年(一九二三),於北京發起「新佛教青年會」,發行新佛化旬刊,期以佛法輔導青年思想,後經太虛大師改稱「佛化新青年會」。並擁太虛大師為導師,以推行太虛大師革新佛教的主張,以「農禪工禪」服務社會,「自食其力」和「和尚下山」等口號,推行佛化新運動,有認為「太虛大師佛教運動中之左派!」(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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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宗載,係四川人,前在北京各大學精意研究法律、文學、哲學、佛教等科。民國十年,曾赴俄國留學考察社會主義,國內幾次學生救國運動,亦為其中有力的份子。自身經過奸邪施害,艱苦備嘗,絲毫不灰其初心。張君為人慈腸俠骨,純潔樸實,辯才無礙,凡事負責,毫不苟且。年來自覺社會濁惡,道義淪亡,知皮相之救國主義,非根本之圖,遂改志從事於大慈大悲之佛化運動。曾約集同志,發大誓願,宣布八大使命,出版「佛化新青年月刊」,大聲疾呼,號召世界,期共覺悟,挽回刼運,冀出人類於地獄。海內外明哲之士,莫不贊其宗旨正大,學理圓滿。而不及三年,全國青年男女入會者,已達萬人之多。廈門、太原、上海、綏遠、包頭、武漢、泉州等地,皆成立分會,共與合作,其聲勢浩大,不可一世。(註三)
「佛化新青年會」,初期僅有佛化社會運動的張宗載、寗達蘊。未幾,並獲得政界顯要、學者名流,若胡瑞霖、蔡元培、梁啟超等竭力支持,並聯名向社會各學校介紹書云:
「有京滬各大學從根本覺悟之青年學生多人,本佛化之慈悲,作真理之貢獻,共成立佛化新青年會……加入運動者,達三千餘人,此真青年學生之良藥,新道德之標準也。如此大好陽春,尚恐有脚未至,特此函達,希同情共表,代將此意遍布貴學生。……胡瑞霖、梁啟超、蔡元培、章太炎、黃炎培、范濂源、許冊、張慰西、江亢虎、李佳白、莊土敦同啟。」(註四)
自此,佛化新青年會,不僅領導華北社會青年走上康莊大道,並且為領導全國佛教革新活躍的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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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三年,印度詩哲泰戈爾抵北京,「佛化新青年會」道階法師等,特於法源寺(四月二十六日)舉行歡迎會,並由徐志摩傳譯,莊蘊寬等作陪。席間泰戈爾贊美佛法(海刊五、五期)。該會遂為國際文化活動重要組織,頗受各方重視。
由於「佛化新青年會」於社會青年展開熱烈的運動,並組織佛化新青年世界宣傳隊,到各省巿縣宣傳,放幻燈,以資鼓舞聽眾興趣。於是引起全國佛教界重視,北方以道階為首,聯合全國佛教碩德為「佛化新青年世界宣傳隊」,發出通電呼籲全國佛教徒眾,一致支持該會向世界宣傳進軍,其電文為:
「中華全國叢林各大和尚慧照:蓋聞至言絕相,大法無門。說空說有,徒滋塵勞;拈花指月,已嫌多事。此乃秘義,匪藉象徵,高矣!妙矣!由俗證真,因文見道;八萬法門,從心所轉。十方如來,隨緣而現平等,海中遂引天龍人畜;娑婆世界,乃有仙佛聖賢,是以神通變化,如本師尚須藉助于他土菩薩;正法眼藏如文殊,亦資遞推于外道勝友。蓋眾生有不思議病苦叢生,斯有無量數藥方也。乃者刼運日滅佛法衰,嗟龍象之無靈,慨人天其誰護。沈迷者以暴易暴,而造殺業;小慧者以衣覆頭,而趣湼槃。加以歐化東來,世緣全變,科學哲理之精,駕風馭電,政教藝術所向,滅國亡家。不能通世界常識,全失發言資格;不加入文化團體,坐待他人支配,區區佛門,寥寥寺廟,計三十年來,一迫于戊戌維新,再挫于辛亥革命,三排于外教,四斥于新潮。若無方便護持,將歸天演淘汰,此固非面壁獨修者所關懷,亦非玄談業緣者所能救也。若六祖言道貴通流,云何却滯佛言,出世大事專為報恩,未有忍視法寶淪亡而尚視為佛子,未有隔絕世緣而能自圓功德者也。佛化新青年會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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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中多善知識,青年界尤大發心,每應機以說法,必乘願者再來。妙現俗諦,擁護三寶,發行雜誌,暢行五洲,分設機構,漸遍行省。借科哲學理以轉法輪,於社會文化而作佛事,誠濁世之稀有,卜末法之重興矣。爾乃大宣弘誓,並被宗風,造全人類之幸福,向全世界以宣傳,旁及蟹文灌輸新知,加演幻燈,尤助多聞。計近數年中先歷本國各省,數年以後,周遊歐美各邦,務斷大地慘殺,先成東方淨土,可謂任大力弘,悲深智遠者也。惟事屬創舉,情或隔膜,若歷盡風雨關山,而失之交臂;抑誤會名言宗派,而忘却圓言。既貽分河飲水之譏,殊失順逆方便之旨。所望諸大長者居士大發慈悲,多所招待,或派人一致宣傳,或託友輾轉介紹四眾,一家百川匯海。明星普照,佛日光輝,行見觀音不動而三十二相目圓滿,善財一參而五十三會齊,光明敢凟根塵,皆大歡迎。
釋道階、釋轉道、釋覺先、釋會泉,釋太虛、釋性願、釋現明、釋轉伏、釋明淨、釋佛源、釋圓瑛、釋廣福、釋持松、釋顯蔭、釋輔仁、釋大勇、釋了塵、釋空也、釋誠修謹啟。」(註五)
當時全國緇素,是如何寄望於佛化新青年會呢?不獨把振興佛教,拯救眾生,寄望於新青會,並把永斷世界殺機,奠定人類永遠和平,亦都寄望於新青會,這是何等懇切的期待!
佛化新青年會,既獲得社會名流學者及廣大青年的擁護,又得全國佛教長者居士有力的支持,於是鼓舞僧青年狂熱要求革新佛教運動。武昌佛學院湖南籍學僧漱芳、嚴定、觀空、會覺及居士唐大圓等,首先「上書湖南省諸山長老暨諸檀護」,以興辦佛學院為請(註六)。復有佛學院江浙同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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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各叢林寺院啟」,及「致江浙諸山長老書」,以組織「江浙僧界聯合會」、辦「有系統之佛學院」、設「慈兒院」,三事為請。時有圓瑛、禪齋、仰西等,以衛教心殷,利生心切,濟世熱情,佛化重興,指日可待等語句,敷衍覆之。(註七)
僧青年要求諸山長老,興辦僧教育,培植僧材,情尚可原。唯佛化新青年會發生通電時,並提出改革佛教八大使命,其中引起僧界新舊諸多誤會,而八大使命乃出於狂熱居士之手,並非出於佛化新青年會領袖太虛大師的主張。其八大使命,最惡劣者有二:
第一件使命:在革除數千年老大帝國時代舊佛教徒的腐敗習氣,露出新世運非宗教式的佛教精神。
第二件使命:在打破一切鬼教神教,中西新舊偶像式銅像式的陋俗迷、圈牢式的物質迷。
此電發出,各方咸為震驚,打倒偶像,破除迷信出諸於唯物論者口吻猶可,竟出諸佛徒本身,寧非怪事。於是北京僧界致書太虛大師表示,「有關佛教大局,」萬難承認。此外,散發傳單攻擊老僧,更不能令人同情,如印光大師致唐大圓居士書云:
「妄造謠言,徧發傳單。光生而愚拙,慨不遇社會事業,而以不附和故,妄受彼等誣謗,加以第一魔王之嘉號,而諦閑為第二號,范古農為第三號,以為一浮為破壞佛法之罪魁。其傳單有三數千言,想亦早已見過矣。光一無門庭,二無眷屬,三不作一事,縱誣語翻天,固無所得失,而亦藉此消罪業而增善根。」(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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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化新青年會,原為在家奉佛居士所主持,其對佛教制度的觀感,多所隔膜,故其主張改革佛教的意見,不獨違背佛教立場,且違背佛教傳統的制度。例如第二使命,在打破一切鬼教神教,乃至一切偶像為主張,顯然過於偏激,近於唯物思想者的口氣,遭受各方攻擊乃意中之事。佛化新青年會通電,雖列有太虛大師,但其八大使命,並非出諸太虛大師本人,散發傳單,攻擊印老,更非太虛大師所知。這種幼稚手段,不特於佛教革新運動無益,必徒增加長老們對佛化新青年會的怨恨,而一切新仇舊恨却都集中於太虛大師一人,而加深佛教的裂痕。
各地佛化新青年會,要以武漢佛化新青年會,最為出色,也極活躍。以王新倫、嚴紱惠、李孟民、廖如願、廖奇、田耀湘、熊亨椒、莫揩、唐澤蘭、月滄、佛耀、宗鏡、黃近三、郎企李、陳鼎之,洪心界、朱仁雲、鐘振聲、何欽紳、王為礪、現月、佛希、悅安、晤一、體參、陳濟博、超一、史善嚴、程聖功、陳維東、張普正等僧俗五十五人共同發起組織之,於民國十三年農曆四月初八日,假武昌佛學院內舉行成立大會,並發表武昌「佛化新青年雜誌」出版宣言。先發行武漢佛化新青年特刊(註九)。後移至北京象坊橋觀音寺出版(註十)。
佛化新青年會,以革命情緒過於劇烈,致遭老僧輩反感,曾一度消沈,但至民國十四年,又開始活動,由邵福宸負責進行,「寗達蘊、張宗載在川,亦有重慶及四川分會之設立。張宗載,誇張猶昔。」(註十一)
佛教新僧的名稱實脫胎於佛化新青年會。民國十四年武昌佛學院同學會,由大醒、迦林、寄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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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負責,以新僧的姿態,出版「新僧」,自此有「新僧」的名稱。專肆攻擊叢林寺院,更引起老僧們公憤。太虛大師遊歷歸來,乃作「箴新僧」,以和緩老僧惡感(註十二)。其文曰:
一、予之整理僧伽制度論,最重者即為叢林制度,故對叢林制度,應持尊重態度,循之以求完善,不可蔑視。
二、汝等初學解行未成,於佛法知一不知其二,對於僧中長老修持有素經驗宏富者,縱見其有未知現時情形,施設不宜處,應持孝子孝順師長之態度,婉言諫諍,感以真誠,不可浮誇自大,囂囂然欲取而教誨之。
以上二義,皆深注意為要。」(海刊六、四)。太虛大師為顧全佛教大局,對長老派所持之態度,於此可知矣。
北伐以前,南北分治,各自為政,佛教於政局分裂中,為適應環境及時代要求,不得不有新的活動,爭取生存,佛化新青年會,即為一顯著的例證。北伐以後,全國統一,各種社會活動,都趨於正軌。佛化新青年會創始人張宗載,因其推行佛化青年會,遭受老僧阻擾,這時竟以反常的態度,在武漢忽以鋤奸會名義,遍發傳單大罵僧尼,誣加罪狀(孫榮嘉致太虛大師書年譜二三一頁)。在漢口發行無畏月刊,因涉及唐生智老師顧淨緣關係,後至湖南被顧老師逮捕多日,(註十三)幾乎被鎗斃。於是,風靡全國之「佛化新青年會」,至此,便壽終告寢,更不復聞有「佛化新青年會」的呼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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