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原本就是如此,沒有誰生來就是佛。你也許是佛祖轉世,來到人間償還一段宿債,或了卻一段塵緣,但終究要經受人世磨難,幾番醒轉,才能立地成佛。一株草木,一只蛇蟲,曆經滄海桑田的變遷,亦可以修煉成仙。一切都看機緣與造化,佛門為眾生敞開,就等待著有緣人去敲叩。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悟禪,王者在天下河山間,詩人在詩境中,畫者在畫意裏,樵夫隱者在山水田園。他們所悟出的禪理不同,但都是為了追求超凡脫俗的菩提境界。
“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禪。今日維摩兼飲酒,當時綺季不請錢。”白居易好飲酒,喜歡在半醉半醒中坐禪。他追求的維摩人生,既要享受人間富貴,又要在寧靜中自我超脫。白居易每次喝酒時,都有絲竹清音伴奏,有家童舞妓侍奉,他所邀請舉樽共飲的,也皆為社會名流。而另一位嗜酒如命的陶淵明,卻顯得清苦許多,他隱居田園,與他共飲的只是鄉野的農夫、漁父等樸素的人。白居易漫遊山川寺廟,乘車而行,車內放一琴一枕,車兩邊的竹竿上懸掛兩只酒壺,抱琴酌飲,興盡而返。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白居易過不了清苦的禪寂生活,他的禪應該是優雅的,帶著一種浪漫的貴族氣質。我們仿佛看到他在錦殿華屋裏,烹爐煮酒,絲竹相伴,他至愛的兩個女子,樊素和小蠻在一旁起舞助興。不禁想起晏幾道的詞:“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仿佛這樣的享樂,才是完美至極,詩酒盡歡,才算快意人生。白居易將禪相融到奢華的生活中,亦可以品味出禪的悠然樂趣。直到晚年,他居住在洛陽香山,樊素和小蠻隨那場爛漫的春光一起走遠,只給他留下滿懷的病愁。失去愛情的白居易,亦不再風花雪月,只在一盞苦澀的酒中醺然微醉,偶入深山和僧者坐禪。
世人心中的禪,多為清淡的苦禪,帶著一種蕭然遺世的清寂。那些僧者應該是遠避塵囂,在雲林深處誦經打坐,參悟佛法,一壺茶、一爐香、一串佛珠,就是生活的全部。而白居易是紅塵中的居士,他的禪無須苦寂,他可以在山水閑趣中讓心靈清淨,亦可以在車水馬龍中坐享世間繁華。也許禪在每個人心中,都築了一間小巢,是為了給俗世的你我,遮避風雨。它不情深,不纏綿,只在若有若無的日子裏,與我們共有一剪歲月,共修一段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