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沉迷在人間情愛中,哪怕是親情,亦希望她可以淡然相待。因為在注定的別離裏,在不可知的相聚中,任何的癡心都將是無果的幻夢。她對故鄉的思念,意味著走向長年的迷途,在迷失的驛站,只有禪才可以給她啟發,只有妙蓮才可以將她解救。王安石相信,在經卷的清涼中,女兒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清心。他在勉勵女兒的同時,其實也在勉勵自己,希望自己可以從宦海中走出來,捧一本經書,在山清水秀處,結廬而居。
一入官場,起落不能由己,如果人生可以似行雲流水,不緩不急,收放自如,行止隨意,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無奈和遺憾。王安石不明白自己碌碌一生,奔忙一生,到最後,到底得到些什么,又成就了些什么?一生改革變法,輾轉到最後又回到最初,一切都不曾改變。而他賠上了青春,賠上了情感,賠上了心血,心被掏空,卻沒有換到預想的結局。這一生,就有如導演了一出戲,做了幾場主角,又做了幾場配角。戲曲一落幕,故事一結束,鑼鼓一收場,說散去就散去,說沒了就沒了。
記得王安石在《登飛來峰》一詩中寫道:“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多么放達不羈的思想,仿佛看到一個吐納煙雲的智者,望眼漫漫山河,有種從容不迫的氣勢。浮雲已遠去,逝水亦如斯,我相信,當王安石寫下“能了諸緣如幻夢,世間唯有妙蓮花”的時候,已經將自己從苦海中解救而出,化煩惱為菩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