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豐盈飽滿的時代,太多的誘惑橫在眼前,讓醉者會更醉,醒者會更醒。一個富足的人,其實擁有了世間許多的華麗,他卻常常感到空虛落寞。一個貧瘠的人,所得到的只是一些微薄的片斷,他卻有種滿足的快樂。一物一風流,一人一性情,每個人落在紅塵,都有一份自我的追求,從不同的起點,到不同的終點,曆程不同,所悟出的道理也是不同。只是想像的空間越來越狹窄,飛翔的距離好短,就連做夢,都需要勇氣。
所謂得閑便是主人,也許我們更應該將遠志封存起來,用閑逸的山水蓄養,於杯盞中自在把玩。看一場煙雨,從開始下到結束;看一只蝴蝶,從蠶蛹到破繭;看一樹的蓓蕾,從綻放到落英繽紛。不為詩意,不為風雅,不為禪定,只為將日子,過成一杯白開水的平淡、一碗清粥的簡單。也許只有這樣,生活才會少一些失去,多一些如意。
再讀齊己的禪詩,仿佛又多了一種澄澈的味道。日子如水清淡,來來往往的人,不過是為了各自的歸宿,做著無奈的奔忙。這位唐代高僧,也曾嘗過俗世的煙火,只是因了一段深刻的佛緣,才剃度出家,在山寺過上禪寂超脫的生活。皈依佛門,卻鍾情於吟詠,在詩風古雅裏,享受詩禪契合的樂趣。此一生,破衲芒鞋,逍遙於山林之間。他著有《白蓮集》,白蓮與東晉慧遠大師在廬山東林寺始倡的白蓮社相關,亦關涉到《法華經》的蓮花意象。蓮與禪佛,有著不可脫離的因果,像一本書,不能沒有頁碼;像一幅畫,不能沒有濃淡;像一首詩,不能沒有韻腳。
齊己禪師一生在詩境和禪境裏,冥思、靜坐、了悟、證心。縱是老盡滄桑,心中依舊無邪如昨,靈魂清澈,視萬象為純一。他是那么地灑脫,不需要為某段情愛盟誓,只將簡潔的心靈,棲息在一束菩提的時光裏。“江花與芳草,莫染我情田。”任由世間百媚千紅,而他卻不希望,有那么一株花草的種子,播灑在他的愛情之田。因為清淡如他,注定不會萌芽,不會開花,亦不會結果。他只守著禪寂的日子,端坐在蒲團,和詩為朋,以茶為友,直至八十歲高齡,圓寂於江陵。
八十年,多么漫長的年歲,換作是個尋常之人,在他斑駁的皺紋上,應該烙刻著太多風霜的世事。而齊己,臉上的皺紋,似一幅簡潔的畫,明朗的線條,屈指可數。也許一生真的不長,但是亦可不必,倉促地要把生活的滋味嘗遍。不如在繽紛的紅塵裏,留一份從容,把顏色還給歲月,把純粹交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