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上,由於世上的一切,無可避免地會反映到人的頭腦中來,因此對於這反映到頭腦中來的一切,經過自己的思考,做出種種分析和評判,自然是十分在理的事。
這種對於事物的評判和分析,就是見解。見解有正確和不正確之分,古人常把這種區分,稱為正見、邪見。佛門認為,修道人若有正見,就使人通向成功之路;否則邪見充斥,便就修道不成,入於魔道了。原因在於正見為“明”,邪見則入於“無明”。
從古以來,佛門非常重視以“明”對治“無明”。所謂“無明”,就是癡迷愚惑,這是人生一切煩惱的總根子。比如,一個人執著地追求物質享受,以出入賓館、坐豪華轎車、倚紅偎翠、一擲千金為榮,這就是“無明”的邪見在他身上種下的苦因。試想,為人處世,若要過上如此闊綽的生活,就非整日裏紛紛擾擾,挖空心思鑽營不可。為此弄得不好,很可能因一念之差而身陷囹圄,豈非由苦因而結出苦果?若是本屬腰纏萬貫,雖不偷搶,可是如此生活,看似樂境,其實卻也難免有朝一日,甘盡苦來,墮入地獄。
最近,我弟弟洪丕柱從澳洲來信,對他女兒將去澳洲,以父親的身份做了一番情真意切的開導。信中說道:“比如大家都以為外國人花錢大手大腳,殊不知他們在有些地方花錢很節約,而我正覺得在這些問題上我們應當向他們學習(大哥去年在晚報上寫的洋毛腳女婿即為一例)。不少多子女洋人家庭,盡管有幾輛汽車,卻和我們小時候一樣,衣服也是老大新,老二舊,老三破。穿舊衣服的孩子並無怨言。更有甚者,到家裏無人能穿時,還拿去送同事、朋友的子女或慈善機構,和媽媽那時把我們穿不下的送學生一樣。這一點洪亮特別要學習,這裏的女學生很少有人比誰穿得時髦,一般都是工作後自己掙了錢再考慮打扮。我有一次問一班學生:‘你們家長每隔多久給你們買個新書包?’竟有學生回答:‘從來沒有。我的書包是親戚家子女用後送我的。’還有學生說:‘書包新有什么意思?’我馬上想起這些貴族學生的書包是破舊的。”
接著又諄諄說:“回想當時給洪亮買了新書包不久,她就嫌不好看丟棄不用,今年又買了新書包。她這么上了十年學,不知換了幾個書包了。我們國家的人民比他們窮多了,一些學生都居然在毫無意義的鞋子(文法學校有條規定,進聽音室上課要脫掉鞋子入內,我因此見到不少學生襪子是破的,有的露出腳趾和腳跟)、書包上大比闊氣,真是無知而庸俗透頂!我想到我的女兒,也許她是有知識的人,不會做這種無知而庸俗的小市民,去和同學比無意義的闊氣的吧。”
這是以大人之“明”,開啟孩子“無明”;以智慧之“明”,照亮愚癡的“無明”。然而,最重要的,還是被啟者的茅塞頓開,否則對牛彈琴,未能引起思想上的共鳴,哪有效果可言?
由此,我又想到犬子洪運。幾天前,對於他的“無明”,被我當頭棒喝式地開導了一番。一次晚餐,他忽有所悟地說:“我想通了,生活事業,只有靠自己。”我立即表示認可並加以鼓勵:“別人幫不幫你,是別人的事,作為你自己來說,主觀上非得牢固樹立拼搏人生的自主自強觀念不可,否則就將一事無成,愧為人子。”
“只有靠自己”,從世俗眼光看,不外兩種理解:一種是別人靠不住,只有靠自己,含有對世人憤然的不信任感;另一種是別人未必全靠不住,但從道義上講,應該自力更生,奮發向上才對。而我則更以為,“只有靠自己”這句話的深層含義,還進而在於它充分體現了作為人的自我價值,否則豈非虛此一生?未知洪運兒是否也這樣想的。
當然,對於“無明”,佛門所說,更是深奧得多。《大乘起信論》說:“以一切法本來唯心,實無於念;而有妄心,不覺起念,見諸境界,故說無明。”可見由妄心而起念,對世間事物作種種分別想,是為“無明”。也正因為有此無明妄心,才在心中現出世界一切境界。為此,“當知世界一切境界,皆依眾生無明妄心而得住持”,修持者若由此而證成“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的“唯心”原理,便就離佛不遠了。
人是活的。我們何不活用佛智,消除生活中的種種癡迷貪執,使自己從“無明”而入於“明”,便就自然心地明澈,一塵不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