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這個日常生活修行中的搗亂分子,簡直和道形影相隨,寸步不離,並且常常變換著面孔出現,有時窮凶極惡,凶相畢露,有時花枝招展,媚若處子。
說穿了一句話,所謂“魔”,就是一切惑亂身心、妨礙修行,讓人誤入歧途的誘惑和迷障。佛門所說,尤其重在克服心理上所生的種種魔。所謂“走火入魔”,就是說,當修行者一旦思想走了神,便入於魔境了。當年釋迦牟尼在成道前夕,就為後人留下了降伏各種各樣魔軍的傳說。又如高僧鳩摩羅什“初得《放光經》,始就披讀,魔來蔽之,唯見空牘,什知魔所為,誓心逾固,魔去字顯,仍習誦之”(《梁高僧傳》)。
佛典對於魔的說法,真是不一而足,顯示了佛門對於修行者的種種提醒,可謂愛護備至。《大智度論》第五卷就說到煩惱魔、陰魔、死魔、天魔“四魔”。貪、嗔、癡、慢、疑、不正見六種根本煩惱為煩惱魔;色、受、想、行、識“五陰”所生身心煩惱為陰魔;斷“命根”為死魔;他化自在天主魔波旬為天魔。魔事一生,心入地獄,便就什么事也幹不成了,更不用說是修行。據說,欲界諸天中的魔波旬魔王,常愛率領魔眾來到人間破壞佛法,“勸人造惡,令退善根,不令生離欲界”。離欲就入於佛,染欲就入於魔。
佛門有魔,基督教則有魔鬼。魔鬼原為上帝所造天使,後因不安本分,妄想和上帝試比高低,終於墮落而成魔鬼。魔鬼雖然墮落,可卻仍然具有超人的本事,並且還專門抵擋上帝,誘惑人們犯罪。可是畢竟正能克邪,所以最終,壞事做盡的魔鬼,將在世界末日到來之時被投進火湖,受那永遠也受不完的永久之刑。
上帝教人從善,魔鬼誘人作惡。只要善與惡的鬥爭一天沒完,上帝和魔鬼的鬥爭就一天不會止歇。真善美從來就是在和假惡醜的對立鬥爭中存在的,否則也就不成其為真為善為美了。
當年鄭板橋《為侶松上人畫荊棘蘭花》詩說:
不容荊棘不成蘭,外道天魔冷眼看。
門徑有芳還有穢,始知佛法浩漫漫。
有蘭花就有荊棘。當年侶松上人門徑有芳有穢,可卻不礙侶松上人的高潔形象,關鍵還是在於對外道天魔的冷眼相看,看破它的種種變換手法,從而把魔事轉為佛事,這就全憑智慧行事了。
其實,對於魔的看透,也僅僅只是事物的一個方面。你不放逸自心,不沉湎於酒色,不沾沾於物欲,不憂喜於寵辱,可是這樣執著地看破對付的結果,非但顯得有點太累,弄得不好,還仍然會有跌進貪欲泥坑的可能。故而,佛門更高的智慧,在於入於心的涅槃空靈之境,如此則非唯一塵不染,亦且貪、嗔、癡於我何有哉而入於佛的“常樂我淨”之境了。
孔子說:“吾日三省吾身。”子思也說:“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不僅中國人講究慎獨,外國人也同樣講究潔身慎獨,德謨克裏特不就說過:“要留心,即使當你獨自一人時,也不要說壞話或做壞事,而要學得在你自己面前比在別人面前更知恥。”這些都是拂拭明鏡的“有為”之法。“有為”法是執著的。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空靈而本無一物,那就連得有為的拂拭之功,也沒有用武之地而入於“無為”了。
唐太宗在《聖教序》中曾說:“松風水月,未足比其精華;仙霞明珠,詎能方斯朗潤?”佛心清華朗潤,真是無物可比,無物可方。《小窗幽記》就別具幽趣地說: “獨坐丹房,瀟然無事,烹茶一壺,燒香一炷,看《達摩面壁圖》,垂簾少頃,不覺心靜神清,氣柔息定,濛濛然如混沌境界,意者揖達摩與之乘槎而見麻姑也。” 可謂亦道亦佛,佛道交融,這就近乎沒有執著拂拭的無為之境了。
然而,無為之境須從有為中來。呼啦啦似大廈傾,當年楊朔的《海市》書後就有過這樣的味道之言:“作為一個人,要是不經曆過人世上的悲歡離合,不跟生活打過交手仗,就不可能真正懂得人生的意義。”
只有和魔打過交道,看破生活中五花八門的種種魔事,然後才能迎來心理上真正的空靈涅槃,達到無塵可染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