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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當代佛門真相(佛教小說) 趙德發

《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日期:2011-04-05]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趙德發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關於貝葉經的消息被怡春市的媒體披露了出來。報紙新聞的正副標題疊加,很是引人:《傳承數百年懸胸半世紀——印度貝葉經現身芙蓉山》。電視新聞的標題簡捷明快,帶了誇張:《芙蓉山驚現千年貝葉經》。這些報道很快上了省電視台和省報,並在全國不脛而走。申式朋不止一次地用電話向雲舒曼報喜,說來芙蓉山的遊客明顯增多,多虧局長組織了這次宣傳活動。

  但申式朋很快又來電話說,遊客們雖然大批過來,但都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雲舒曼問:“怎么回事?”申式朋說:“看不上貝葉經呀。雨老整天把大褂緊緊掩著,對誰也不敞開。遊客說,大師,我們來一趟不容易,你讓我們看一看嘛!可老和尚說,還不到看的時候。人家問他要到什么時候,他說,要到升座的時候。遊客聽了這話,都去風管委問我,老和尚要到什么時候升座。局長你看,一方面,老和尚在演逼宮戲,另一方面,如果不讓老和尚當住持,廣大人民群眾也不答應啦。你們領導趕快商量商量,把這事定下吧!”雲舒曼說:“這事是應該趕快定下,可咱們也要照顧郗老板的心情。他兒子剛剛過世,怎么能問他由誰接任飛雲寺住持的事?”申式朋說:“唉,那我只好先糊弄糊弄遊客,告訴他們快了。反正要吊起他們的胃口,勾引他們再來芙蓉山。”雲舒曼說:“勾引?老申你用了個什么破詞?”申式朋笑道:“哈哈,咱們搞旅遊工作,就是得善於勾引!”

  雲舒曼放下電話,心中很是不快。因為老申的“勾引說”,丈夫苑龍一以前講過。有一個晚上,她伺候女兒睡下,坐在臥室裏改材料,然而客廳裏電視聲響大太,影響了她的思路。她走出去說:“龍一,我正改著材料,你讓電視小一點聲音好不好?”苑龍一說:“改材料怎么還得回家改,白天在單位幹啥呢?”雲舒曼說:“青崗縣報來一份《香爐山旅遊推介方案》,這兩天我參加市裏的經濟工作會,一直沒顧上看,可是明天他們的陳縣長和劉局長要過來聽我的意見。”苑龍一說:“很好。我這裏有一本參考書,你可以看看。”說著就去了書房。雲舒曼感到奇怪:丈夫從來沒在工作上給出過點子幫過忙,今天是怎么啦?苑龍一走出來,遞給雲舒曼一本書。她一看,原來是丹麥作家克爾凱郭爾的小說《勾引者手記》,登時火了:“苑龍一你什么意思?”苑龍一學西方人作派,聳聳兩肩攤開雙手:“什么意思,幹你這一行,整天不就是忙著勾引么?”雲舒曼讓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扭身回到臥室,把門關上,撲到寫字台上哭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止住哭,抬起了頭。她淚眼模糊地看著桌上的那份推介方案,心想,苑龍一說得有道理,搞旅遊就是勾引。自己平時經常說,要吸引遊客——吸引和勾引意思差不多,僅是褒義和貶義之分。問題是,苑龍一的話,明顯地帶了雙關。他一直懷疑我在外面勾引男人,尤其是和喬市長不清不白。

  是的,我對喬昀真是用過勾引手段。香爐山,就是我勾引喬昀的道具。那天如果不是芙蓉山突然出事,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便成了我和他的歡愛之地。但在出事之後,喬昀想起了自己的前程,想起了官場的戒律。為了在年底能夠進市委常委,當上常務副市長,他迅速地撲滅了二人之間迸現的那一點點火花,又一本正經地去做官做人,像一個改邪歸正認真守戒的和尚。

  喬昀的做法,給了雲舒曼沉重的打擊。在好長的時間裏,她從丈夫那兒得不到一點點溫暖和快樂,喬昀便成了她情感的歸宿、性幻想的目標。她一點點向他靠近,眼看就要美夢成真,可是喬昀突然將她一把推開,讓她不知所措,羞恥萬分。她想,在喬昀眼裏,我一定是個勾引者,一定是個淫蕩的女人了!她後悔,她惶恐,她不知以後怎樣去面對這個頂頭上司。那幾天,她真像霜打的花朵,整個兒蔫了。

  有一天晚上,高中時的同學包蘭蘭來到她家。包蘭蘭丈夫有外遇,去年跟她離了婚,她曾經尋死覓活,雲舒曼為勸解她不知費過多少唇舌。可是這一次見到雲舒曼,竟是一臉平和,言辭裏也沒有了對前夫的怨憤。雲舒曼問她怎么會有這樣的變化,包蘭蘭說,因為她練起了瑜伽。雲舒曼說,瑜伽有那么好?包蘭蘭說,就是好。練了它,暴躁的人會變得冷靜,浮躁的人會變得沉穩,憂傷的人會變得快樂。去年我經曆了那件事,心裏老是順不過氣來,可是瑜伽給了我解脫的方法。我聽著瑜伽音樂,輕輕閉上眼睛,就跟紛繁複雜的世界做了告別,心裏是一片安詳。舒曼,我今天看你情緒不高,氣色也不好,是不是也碰上了煩心事兒?你快練吧,它會給你解除煩惱的。雲舒曼動了心,就說,好吧,我也試一試。

  到了周末,包蘭蘭帶雲舒曼去了櫻花路的“水蓮瑜伽館”。那兒掛一個大大的招牌,上面有一朵出水蓮花,有一位雙手合十閉目端坐的美麗女子。包蘭蘭說,這就是開辦水蓮瑜伽館的蔚玉。她是很有名的瑜伽師,還專門去印度孟買參加過國際瑜伽培訓班呢!

  從此,雲舒曼就和瑜伽結緣了。水蓮瑜伽館成了她每個周末必去的地方,蔚玉老師成了她的教練兼知心朋友。她從蔚玉那裏得知,瑜伽的本義是給牛上軛,是古印度人創造的修身養性的方法,與佛教有十分密切的關系,佛經中就有關於瑜伽的許多經典之論。現在瑜伽在中國和世界上許多地方很流行,但大部分傳授者只重形體訓練,不重內心修養。而內心修養才是瑜伽的根本。習練者要學會自我控制,講慈悲,不貪婪,正直,純淨,知足,不受欲望束縛,保持對天地的虔敬之心,最後才能得到瑜伽真諦,達到人和宇宙精神的合一。從此,雙手合十,靜坐冥想,便成了雲舒曼每日的功課。漸趨深沉的靜定,日益專注的觀想,讓她一點點了悟生命的本質和意義。她明白了,生命既複雜,又簡單。人的存在其實就在一吸一呼之間,沒有必要向這世界要求更多。於是,她的心境一天天變得平靜。

  當然她也做瑜伽體位練習。但那只是一種身心結合、內外兼修的方法。深層意識對於肢體的控制,讓她的身體一天天變得柔軟和美妙。伸展、扭轉、彎曲、折疊,她一次次感受著在極限邊緣那溫和伸展的快感,感受著超越自我的喜悅。

  煩惱果然很少再來侵擾。官場上的紛雜人事,家中丈夫的冷嘲熱諷,在她的心目中都變得無足輕重。就連因為長期沒有夫妻生活,經常折磨得她難以入眠的欲望也似乎變淡,那顆心髒跳動得安分而平穩,再沒有移位的情況發生。這一切的變化,最後都在氣質上顯示出來。她比原來更加嫻靜和從容,恰如蓮花照水。

  她沒料到,喬昀會有一天想讓死灰複燃,想把他親手撲滅的火種再度吹活。

  就在對貝葉經的宣傳造成聲勢,芙蓉山遊客大增的時候,喬昀在一天上午給雲舒曼打電話說,想單獨見見雨靈老和尚。雲舒曼問,可以,我馬上聯系。是你上山,還是讓他下山?喬昀說,讓他下山吧。你在市裏找一家賓館安排個房間,午後把他接到那裏。

  雲舒曼就按他的意思去辦。她自從把心態調整好了之後,將自己與喬昀的關系重新定位於上下級關系,每當喬昀布置了工作,都是認真紮實地做好。她先打電話給慧昱,讓他問一下老和尚,可不可以來見喬市長。慧昱說,好的,我去問問他。不過,他的腳前幾天上山崴傷了,恐怕不太方便。雲舒曼說,你問一下吧,如果不行就再等幾天。時間不長,慧昱就打回電話,讓老和尚跟她直接講了。老和尚說:“雲局長,我很願意見見市裏的長官。”雲舒曼說:“聽說你的腳傷了,能行嗎?”老和尚說:“沒問題,現在已經好多了。”雲舒曼說:“那好,你午後在芙蓉山莊門口等著,我派車接你。”老和尚說:“好好好,你派車過來吧。”這時,雲舒曼聽見老和尚旁邊有人說,不用市裏來車接,我開車去送。她猜出,這是藺璞,因她已經聽說這位律師現在拜老和尚為師,整天在山上伺候他。可老和尚說,還是讓他們來接,還是讓他們來接。雲舒曼想,這個老和尚,還真會講排場。

  雲舒曼在五洲賓館訂了個豪華套房,讓司機一過午就接老和尚。兩點半鍾司機來了電話,說已經把老和尚送進房間。雲舒曼就給喬昀打電話,說老和尚到了,並告訴他房間號。喬昀說:“舒曼,謝謝你呵。”

  批閱了一些文件,時間到了五點。雲舒曼正考慮要不要給喬昀和老和尚訂晚餐,喬昀卻打來電話,讓她派車把老和尚送回去。雲舒曼也不再多問,立即讓司機過去。可是過了一會兒,喬昀又打來電話,讓她過去一下。雲舒曼說:“我的車還沒回來,有事能不能在電話裏說?”喬昀說:“電話裏說不方便。你還是打個車過來吧。” 雲舒曼只好下樓打車,去了五洲賓館。

  敲開303房間,雲舒曼發現喬昀滿面紅光,眼神炯炯。他關上門,讓雲舒曼坐下,親自為她倒了一杯水。雲舒曼道一聲謝接過來,問:“市長,怎么沒留老和尚吃飯?”喬昀說:“我和他這次是私人之間的會面,讓人看見不好。我已經給他錢,表示心意了。”自己掏錢給老和尚,這種做法讓雲舒曼有些吃驚。她沉默片刻,喝一口水,又問:“跟他談得好嗎?”喬昀興奮地在她面前踱來踱去,說:“好,很好!這個老和尚有些道道!”雲舒曼問:“有什么道道?”喬昀說:“他坐禪六十多年,不只是精通禪理,還有了神通。他在台灣,就預見到飛雲寺現任住持要出事,所以就趕了回來。” 雲舒曼笑道:“他跟我也說過這話,可我認為那是巧合。”喬昀說:“就算是巧合,可他剛從台灣回來不久,和我初次見面,怎么會知道我的那么多事情呢?就連我女兒在一中談戀愛他也知道,還說出了那男孩的體貌特征和家庭情況。哎呀,我算是服了!”

  雲舒曼不相信老和尚真有神通。他想,老和尚知道喬昀的情況,很可能是因為身邊有個藺璞。當律師的人,會了解到許多事情。但她不願向喬昀指明這一點,只是微笑不語。她猜想,市領導班子換屆在即,喬昀私下裏約見老和尚,大概是問詢官運的。

  這時,服務生敲開門,端來一些酒菜,擺在茶幾上。服務生走後,雲舒曼滿心疑惑地問:“這是給誰吃?”喬昀瞅著她曖昧地一笑:“我和你呀。難得今晚沒有應酬,咱倆好好喝上一回。”雲舒曼覺察出喬昀的異樣,站起身說:“對不起,我還要回家給孩子做飯。”喬昀擰著眉頭說:“今天給孩子做飯,明天給孩子做飯,你那個老公就不能做一回?難道他不是孩子的爹?”雲舒曼歎口氣說:“好吧,我陪你喝一杯再走。”喬昀贊許地笑起來:“這就對了!”說罷,他拍拍雙人沙發的另一邊:“來,快坐。”雲舒曼像沒聽見一樣,坐到了側面的單人沙發上。

  喬昀對此似乎沒有介意,他把一瓶高級紅葡萄酒打開,斟上兩杯,然後舉起一杯:“舒曼,很高興你能留下來陪我,我敬你一杯!”雲舒曼只好把另一杯端起,和他一碰,說:“謝謝。”喬昀喝下半杯,瞅著她說:“我特別喜歡你這個 ‘謝’字。”說罷,他用指頭蘸茶,在茶幾上用漂亮的行書寫了兩行字:

  言不盡意,身體寸寸皆相思

  寸玉佩身,意想千般卻無言

  雲舒曼記起來,這是她往日為情發燒時與喬昀的對句,裏面都有拆開的一個“謝”字。她羞紅了臉,伸手將字抹掉,一邊擦手一邊說:“寫這些做什么,我早就忘了。”

  喬昀搖頭道:“我可沒忘呵。我今天鄭重地向你道歉。”雲舒曼說:“道什么歉。”喬昀說:“爽約香爐山,悔心重如山呐!”雲舒曼聽了這話心中一酸,差一點掉了眼淚。但她還是將情緒穩定下來,說:“喬市長,我那時犯了糊塗,不該有那種不健康的想法。”喬昀搖搖頭道:“怎么叫不健康。我的表現才是不健康。對你這樣的優秀女性那么粗暴,冷酷,不是有病又是什么?我自罰一杯呵!”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又倒上一杯,端起來說:“舒曼,這一杯我來約你吧,哪個周末如果沒事,咱們再去香爐山。”雲舒曼說:“可以再去,但不一定只有我和你。我和青崗縣已經議定了開發方案,你可以去現場指導。”喬昀說: “現場指導不是不可以。可我現在說的是,咱們像上次那樣去。”雲舒曼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想年底升上菩薩果位啦?”喬昀眼裏放出光來:“雨老下午說了,我實現那個目標完全沒有問題。”雲舒曼暗暗冷笑,端起杯子道:“那太好啦,我提前向你祝賀!”喬昀舉杯“當”地和她一碰,一口氣喝光,然後說:“我並不是搞唯心主義,盲信老和尚的話。你想,我喬昀幹副市長這么多年,論德論才論政績,在怡春應該算是有口皆碑吧?這次換屆不考慮我,天理不容!”

  雲舒曼想,撇開個人恩怨憑心而論,她也覺得喬昀應該得到重用,起碼是當上常務副市長。她給喬昀再倒上酒,端起自己的半杯說:“喬市長,我真的很敬佩你的領導才能,同時非常感謝你這幾年來對我的栽培。我敬你一杯!”喬昀又幹了一杯,說:“別說這些話,和你共事,是緣分,也是我的福分,我該感謝你。”說罷,他含情脈脈,向雲舒曼伸出了一只手。

  雲舒曼遲疑了一下,覺得不做回應不好,就抬起手和他握了握。但喬昀突然用力握住那只手,把她拉向自己。雲舒曼一邊向後拽一邊說:“喬市長,別這樣。”但喬昀不放手,更加用力,雲舒曼終於被拉到了他的懷中。喬昀將她的雙肩摟住,將臉貼到她的腮邊說:“舒曼,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說罷就用嘴咬住了她的耳垂,輕輕柔柔地吮著。雲舒曼並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原來暗藏了機關,讓那喬昀只吮幾下,機關就悄悄開啟,一股電流從那兒傳導出來,讓她全身的每一條經絡都開始抖動。她覺得周身發熱,四肢酥軟,只好伏在喬昀懷中一動不動。

  後來,她覺得自己變成一片雲朵到了空中,遊走了一段路程之後,便停在了一處地方。接著,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壓上來,讓她突然墜落。她睜眼一看,身上是喬昀,身下是床。久違了的男人的壓迫,讓她感到了一種幸福的窒息,而瑜伽理論中的一些告誡,卻讓她采取了推拒的動作。但喬昀摟住她不放,且瘋狂地吻她。雲舒曼說:“你先停一停,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吧?”喬昀果然停住,喘息著說:“什么問題?快說。”雲舒曼說:“你破了戒,當不成菩薩怎么辦?”喬昀哈哈一笑:“老和尚說了,我喬昀呵,官運財運桃花運運運亨通,百無禁忌!”

  聽了這話,雲舒曼心中一涼:怪不得喬昀今天這么大膽,原來是老和尚的話讓他有恃無恐。那么我今天成了什么角色?我只是喬昀要走桃花運的一個采擷目標而已!

  她用盡全力將喬昀一推,抽身下床,跑到了外間。

  喬昀追了出來。他羞惱地問:“舒曼你是怎么回事?”

  雲舒曼理一理淩亂的頭發,冷笑道:“怎么回事,我寫給你看吧。”說罷,她用指頭蘸著杯中殘酒,在茶幾上寫下兩行字:

  君覓桃花且去覓

  可惜桃花不是雲

  寫罷,她拿一塊餐巾紙將手擦擦,往垃圾桶裏一扔,提起包開門走了。

  宗教局局長衛萬方帶著一名科長到了山上。他先到風管委和申式朋講,他已和郗老板通了電話,征求他對飛雲寺新住持人選的意見,郗老板說他不管了,從今往後飛雲寺和他沒有關系了,所以,他今天帶閔科長來組織僧人推舉住持。申式朋說:“還要推舉?多此一舉嘛,叫雨老幹就行了,他這一段給芙蓉山做了多大的貢獻,遊客增加了好幾萬呢。”衛萬方說:“那是另一碼事。當住持,僅憑胸脯上吊一卷貝葉經還不行。說實在的,上次我這個宗教局長就有些失職,遷就投資方的意見讓覺通幹,結果搞得飛雲寺聲名狼藉,這一回必須按照上級規定,實行民主推舉。”申式朋見衛萬方不采納自己的意見,只好搖搖頭隨衛萬方上山。路上他問衛萬方,雲舒曼局長怎么沒來,衛萬方說,我約過她,她說今天單位有事不能來。

  雖然已是暮秋,上山的遊客依然不少。衛萬方他們向上走時,前面除了一些散客,還有一個較大的旅行團,有三十多人。申式朋介紹說,現在風管委配備的導遊整天忙不過來,因為多數旅行團甚至一些散客上山後,都想聽聽貝葉經的故事。衛萬方道:“咱們別說話,聽你的導遊怎么講。”

  走在這個團前面的是一位年輕女導遊,她手拿電喇叭,一邊走一邊說:各位遊客,你們知道嗎?那貝葉經能夠傳到今天,可以說是相當地驚險,相當地曲折。當年芙蓉山開山祖師圓寂,把貝葉經傳給大徒弟,讓他接班當了住持,可是二徒弟不服,想取而代之。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二徒弟悄悄潛入方丈室,想把師兄殺掉,把貝葉經據為己有。他見師兄睡在床上,那貝葉經就放在枕頭旁邊。他抄起門後邊的禪杖, “咣”地一聲,朝大師兄的腦袋砸去。大師兄一聲沒吭,一動不動。師弟以為他死了,就去拿那貝葉經。可萬萬沒有想到,那一卷小小的貝葉經竟然重得很,他一只手抓不動,兩只手去抓還是抓不動,後來他用了吃奶的力氣去扳,貝葉經就像有成千上萬斤重,是紋絲不動!這時候,大師兄突然說話了:“師弟辛苦。”師弟嚇壞了,連忙跪到地上說:“我為法來,不為經來。”意思是我取這貝葉經,是為了傳承佛法。大師兄坐起身子說:“既是這樣,你盡管取去。”說著把貝葉經輕輕拿起,遞到了師弟手上。也真是奇怪,師弟這一回拿得動了,他接到手中,叩個頭就跑了。可是第二天早晨,飛雲寺僧人做早課,沒見這人上殿。之後過堂吃早飯,也沒見他露臉。和尚們去他的寮房一看,原來他仰面躺在那裏,胸口上放著那卷貝葉經,已經不喘氣了。他為什么死了?是叫貝葉經壓死了!

  聽到這裏,衛萬方說:“怎么覺得這故事有點兒耳熟?”閔科長說:“和禪宗六祖慧能的故事差不多,尤其是‘我為法來,不為經來’那一句。”衛萬方說:“對,那一句本來是‘我為法來,不為衣來’。”他指著申式朋說:“老申,你可真會造!”申式朋詭譎地一笑:“合理想像,為貝葉經增加傳奇色彩嘛。不過,雨老和貝葉經的故事不是我編的,是他自己說的。”

  女導遊接著這樣講:後來,這貝葉經一代一代往下傳,三百六十年裏傳了十二代。這中間又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二十四集電視劇也放不完,因時間關系,我在這裏就不給大家講了。我只講最後一代,也就是我們今天要看到的這個雨靈大師。他因為家裏窮,八歲就到這芙蓉山當了小和尚。他聰明伶俐,經書背了一肚子,被飛雲寺第十一代住持法揚大師看中,等他長到十四歲,讓他當了侍者。這侍者,相當於今天某些領導的貼身秘書。法揚大師見這個貼身秘書當得好,很喜愛他,就決定把貝葉經和住持位子傳給他。可是還沒來得及傳,土地改革開始,當地領導推行過激路線,在山上鬥完地主,又到山上鬥和尚。法揚大師見勢頭不妙,就提前把貝葉經給了雨靈,讓他趕快逃離芙蓉山。為了攜帶方便,又不容易暴露,雨靈大師就把貝葉經吊在胸脯上。同志們哪,那可是繩往肉裏穿,經往肉上吊哪,你說疼是不疼!可也奇怪,當年活活壓死一個人的貝葉經,竟然就讓雨靈大師吊在了胸肉上。把經吊好,收拾完畢,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雨靈大師辭別老方丈悄悄下山了。就在我們現在走的這條山道上,當年民兵放了十二道崗哨,大師只好避開崗哨,鑽樹林,趟山溪。但是快到山下的時候,還是被民兵發現了。他在頭裏跑,民兵在後面追。也真是奇怪,民兵一邊跑一邊打槍,可就是傷不著他。後來,他終於甩掉民兵,跑出了山裏,一路化緣一路走,最後去了台灣……

  衛萬方笑道:“呵,是夠驚險的。這老和尚有寫小說的才能。”

  來到寺裏,只見法堂門口圍了一圈人。導遊用手一指說:“你們看,大師在那裏!”遊客們急忙跑過去,一個個伸長脖子向裏看去。衛萬方走過去踮腳瞧瞧,看見老和尚正在那裏閉目打坐,穿黑色縵衣的藺璞站在他的身後。

  有位遊客說:“大師,你讓我們看一眼貝葉經好不好?”

  老和尚微睜雙眼,緩緩開口道:“想看,等我升座的時候。”

  遊客問:“你什么時候升座?”

  老和尚說:“那要看市裏領導的安排。”

  閔科長大聲說:“老和尚,市裏領導來了,你快起來吧!”

  老和尚、藺璞和遊客都去看他。閔科長說:“快起來,我們衛局長要召集全體僧人開會!”

  在客房裏的慧昱和慈輝也過來了,衛萬方讓他倆把僧人集合起來。很快,飛雲寺現有十一名僧人在法堂裏坐成一片。

  衛萬方向他們講了來意。他說,按照中國佛教協會制訂的《全國漢傳佛教寺院住持任職退職的規定》,住持的產生,必須貫徹民主協商、選賢任能的原則,經本寺兩序大眾協商推舉,然後報省佛協審核同意。住持人選的條件是,愛國愛教,遵守法紀;勤修三學,戒行清淨;辦事公道,有相當組織領導能力;具有高中以上學曆或同等文化水平,畢業於中級以上佛教院校或具有同等佛學水平;年齡三十周歲以上,戒臘十年以上。請在座各位認真考慮,推舉一位真正符合條件的僧人擔當飛雲寺住持重任。

  等他講完,閔科長向僧人發了紙筆,讓他們每人寫一個名字。可是發到雨靈老和尚那裏,他搖頭表示不要。閔科長問他為什么不要,老和尚說:“飛雲寺現任住持五十六年前就有了,還搞什么推舉。”

  衛萬方也聽見了這話,但他不理。很快,除雨靈之外人人都寫了,閔科長將紙收回,與申式朋一道統計完畢。衛萬方過去看看,然後宣布,慧昱得七票,一凡得兩票,雨靈得一票。他講,在市裏省裏批下之前,飛雲寺事務還是由慧昱主持。

  官員們走後,雨老牢騷滿腹,嘟嘟噥噥。但慧昱不管他,照樣一絲不苟打理寺務,認認真真率眾薰修。尤其是僧人們每天的學禪坐禪已經形成制度,一到晚上七點,法堂便成了禪堂,除了雨老,其他人都會過來。他遵循當年通元寺的禪堂儀規,自任堂主,在嫋嫋而淡淡的香煙中領著一群禪和子跑香,坐香,吃茶,談禪,按部就班,如法如儀。談禪當然以他為主,他每次的講談都有一個中心,親切叮嚀,利鈍全收,讓禪和子的功夫普遍有了提高。

  有天晚上,坐完一支香後,慧昱又一邊喝茶一邊講了起來。他說:禪和子的病,多是一個“障”字。因障而有迷,迷去即悟。倘若把障去掉了,我們的本來面目自然會現眼前的。現在社會上不是講解放思想、破除障礙嗎?我們更要解放思想破除障礙!障在哪裏?障是什么?生死是障,涅槃也是障;迷是障,悟也是障;眾生是障,佛也是障;身是障,心也是障;山河大地是障,虛空也是障!咱們要了這個障,怎么個了法呢?就是認認真真參禪。瀝瀝明明地參,清清爽爽地參,綿綿密密地參,自有打破虛空之日!好,各位,打起腿子來,發起心來——參!

  然而,就在眾人盤起腿子的時候,永誠突然起身走到禪堂外面,舉起一只手大聲道:“看!看!”大家紛紛跑出去問:“看什么?看什么?”此時明月當空,寺中如同白晝,能看見永誠舉起的手正是剃度時燒去拇指的那只。一凡說:“永誠你什么意思?你指頭燒去就燒去了,在這裏炫耀什么?”慧昱笑道:“維那師你錯了,永誠是在批評我呢。”眾人都很驚訝,不明就裏。慧昱說:“剛才我講這個是障,那個是障,但就是沒有講語言是障。永誠這是引用了《楞嚴經》上的‘指月之喻’,想讓大家明白,以手指月,可不能把指月的指頭當成了月。我們解釋禪法,也不能將言語當作了禪法。見月忘指,得意忘言,這才是禪家的看家本領!”

  大家一聽,都用佩服的眼光去看永誠。和永誠同室居住的永賢說,永誠平時可用功了,經常是讀經讀到天亮。一凡說:“永誠,我光覺得你燃指敬佛,其心至誠,沒想到你還這么用功讀經。”永誠笑一笑:“深入經藏,智慧如海。我恨不得早把三藏經書全部讀完!”

  這時,客堂裏的電話突然大響,慈輝跑去接了,出來說是找永旺的。永旺說:“肯定是我家裏打來的。”他跑進去片刻,接著是一聲驚叫:“什么?村子塌了?”

  慧昱一聽,頭皮發麻,眼前發黑。他鎮定片刻,跑進去搶過了電話。原來那是永旺的爹打來的,老漢告訴他,今天晚上,村子中間的地面突然下陷,轉眼間就有十來戶人家房倒屋塌,掉進了坑裏。慧昱問:“都是誰家?”永旺爹說:“我家沒事,可你家攤上了。”慧昱抖著嗓音問:“我爹我娘怎么樣?”永旺爹說:“都傷著了,你跟小冬快回來吧。”慧昱放下電話,就和小冬說,趕快回家,趕快!

  藺璞正好住在寺裏,慈輝去找他一說,他馬上開車送二人回去。走了七個多小時,天亮時正好到了淮北平原茅灘村。村裏一片狼藉,許多人圍在一個大坑邊,坑裏有一些人在往外扒土。慧昱跑過去問:“我爹呢?我娘呢?”他的妹妹突然從人群裏跑出來,一下子抱住他大哭起來:“哥,咱爹咱娘都埋進去了……”慧昱立即跳到坑裏,一邊扒土一邊哭叫:“爹!娘!你們在哪裏?……”

  和眾人扒了半天,終於扒出了一具屍體。那是慧昱家的東鄰嬸子。又過了一會兒,慧昱的爹娘也被扒了出來,但都已變形,且七竅流血。

  回到坑外,守著父母哭了一會兒,慧昱才聽到別人說,村莊塌陷的直接原因就是下面的煤窯。窯主慕天利已經跑掉,公安部門正在抓捕。

  一群官員模樣的人來了。為首的一個滿臉憤慨,說一定要嚴厲查辦罪犯。他又說,請受害者家屬節哀,你們的親人死於非命,你們一定會得到應有的補償的。慧昱的妹妹大聲哭道:“俺不要補償,俺不要補償,俺只要爹娘!”慧昱則撲到父母身上,哭得一次次暈了過去。

  在家埋葬了父母,並為他們做了超度法事,慧昱把妹妹送到了縣城。到了妹妹打工的廠子,慧昱囑咐道:“等把補償拿到手,你在縣城買一套房子住著,好好照顧自己吧。”妹妹哭道:“哥,我再沒別的親人,你就別回去了。”慧昱說:“妹妹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好多好多的地獄存在,哥還要忙著救別人呢。”說罷,他轉身就走,灑淚登上回程。

  秦老謅的謅:開殺戒

  鬼子進芙蓉山,是1938年的正月十三。聽說鬼子要來,山上的老百姓都跑到山上,住進了廟裏,我們全家也去了。廟裏人可多了,大殿,禪堂,天王殿,都坐得滿滿當當。肚子餓了,各人吃各人帶來的煎餅。和尚用千僧鍋燒水給眾人喝,燒了一鍋又一鍋。

  熬過一夜,下山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鬼子來了一百多人,住進了飛雲小學。第三天上午,放哨的人跑回寺裏喊,了不得,鬼子上山了!老百姓都嚇得要死,婦女小孩哭成一片。這時候,院裏的鍾突然響了,原來是雨純在鍾樓撞鍾。撞過三聲,他走出來喊:“是男人的站出來!咱們跟鬼子拼了!”一群和尚立即說:“拼了,開殺戒!開殺戒!”一些莊戶男人也說:“拼了拼了,反正怎么也是死!”那年我才十五,也是血往頭上撞,站到了那群人裏頭。可是,法揚老和尚從丈室出來說:“莫開殺戒,還是求佛保佑吧!”說罷,他就去大殿給佛叩頭,僧俗上千人,都跟著他跪下。

  過了一會兒,外面有人喊:“來了來了,鬼子來了!”我跑去從山門縫裏向外瞅,看見鬼子還真是來了,黃不啦唧的一群,正從天竺峰下邊往飛雲寺走。廟裏的人都慌了,也不再拜佛。有人打開飛雲寺後門跑了,也有人說,往哪裏跑也跑不過鬼子的子彈,就在廟裏不走。我也沒走,就留在那裏。

  鬼子到了山門前面,一個漢奸喊話了。他讓和尚開門,說太君要進去拜佛。眾人都不聽,沒有給他們開門的。可鬼子漢奸不走,我隔著門縫看見,一個老鬼子帶頭,其他鬼子都學著,面向山門跪下了,還把兩手合在胸前。有人把這情況報告給法揚,法揚說:“日本也有佛教,而且是從中國傳去的,讓他們進來吧。”手下和尚就哆哆嗦嗦地打開了山門。

  當時大夥嚇得要命,都跑到兩邊的配殿裏藏著,只有法揚帶了幾十個和尚站在院子裏。我呢,是跑到了鍾樓裏。我看見,進來的是三個鬼子一個漢奸,其他人都在山門外扛槍站著。領頭的那個老鬼子,滿臉皺紋,胡子刮得只留下鼻子下面一點點。他向和尚們笑一笑,點點頭,然後向大殿裏走去。跨進門檻,鬼子漢奸果然拜佛了,跪下,起來;起來,跪下,很誠心的樣子。拜完,他走出來,嘰哩咕嚕講了一通,那個漢奸就給他翻譯,意思是他們來到中國,是要讓中國老百姓過好日子的,大家不要驚慌害怕,要相信皇軍,請大家下山回家,該幹啥幹啥。說罷,鬼子漢奸就走了。

  鬼子這一招果然管用,大夥都說,鬼子也信佛,信佛的人還能開殺戒嗎?沒事了,咱們下山吧。當天,躲在山上的老百姓全都回去了。

  回去之後,還真是沒事。鬼子也不禍害老百姓,還常在官湖街上給小孩發糖塊吃。可過了十來天,鬼子突然開了殺戒。怎么回事?是一個鬼子又上街給小孩發糖,有一個小孩是叫他娘抱著的,這鬼子趁送糖的時候,手插進了女人懷裏。女人跑回家哭個沒完,男人問她怎么了,她說叫鬼子摸了奶子。男人一聽,提了钁頭出去,見那鬼子還在發糖,掄起钁頭就砸。鬼子一閃身躲過去,接著端起槍,“吧勾”一下,把他打了個死死的。到了出殯這天,按風俗去了不少村鄰和親戚,有上百人吧。送殯當然要哭,因為這人死得慘,大夥哭得特別厲害。沒想到,正抬著棺材在街上走,一群鬼子突然攔在前面開了槍。他們以為,這些中國老百姓是集合起來找他們報仇了。那邊一開槍,這邊倒下了十幾個。

  自從出了這事,芙蓉山一帶就有人下決心跟鬼子幹。聽說,飛雲寺的一些和尚,由雨純領頭,每天早晚兩課上完,都是大喊三聲:殺!殺!殺!震得大殿屋頂上的灰塵直往下掉。這幾個和尚不知從哪裏搞來了槍,離開了飛雲寺,和當地一些抗日群眾成立了遊擊隊,隔三差五去打鬼子,先後打死打傷了十幾個。鬼子多次清剿他們,但芙蓉山這么大,任何一個地方就能藏人,他們到哪裏找去?鬼子也到飛雲寺裏找過,法揚告訴他們,雨純已經不在寺裏了,鬼子就沒再跟他過不去。

  雨純他們打了幾年遊擊,八路軍大部隊來到芙蓉山山區,把這裏開辟成抗日根據地,鬼子就撤到了怡春城。鬼子臨走放了一把火,把飛雲小學燒掉了。

  八路軍來了以後,芙蓉山遊擊隊成了八路軍的正規軍,雨純當了營長。後來他那支隊伍到沂蒙山一帶打仗,雨純死在了那裏。我當年還從報上看過一篇文章,專門寫他的,題目叫《英雄和尚釋雨純》。其他抗日和尚的下落,我就不知道了。

【書籍目錄】
第1頁:《雙手合十》第一章 第2頁:《雙手合十》第二章
第3頁:《雙手合十》第三章 第4頁:《雙手合十》第四章
第5頁:《雙手合十》第五章 第6頁:《雙手合十》第六章
第7頁:《雙手合十》第七章 第8頁:《雙手合十》第八章
第9頁:《雙手合十》第九章 第10頁:《雙手合十》第十章
第11頁:《雙手合十》第十一章 第12頁:《雙手合十》第十二章
第13頁:《雙手合十》第十三章 第14頁:《雙手合十》第十四章
第15頁:《雙手合十》第十五章 第16頁:《雙手合十》第十六章
第17頁:《雙手合十》第十七章 第18頁:《雙手合十》第十八章
第19頁:《雙手合十》第十九章 第20頁:《雙手合十》第二十章
第21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一章 第22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二章
第23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三章 第24頁:《雙手合十》第二十四章
第25頁:《雙手合十》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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