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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的行囊:一位西方佛教信徒眼裏的中國禪宗 比爾.波特

第十三章 不分南北

[日期:2011-03-26]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比爾.波特 如佛友覺得此書不錯,請按

  第十三章不分南北

  一覺醒來,腰果然不疼了。遵醫囑,我給張健民掛了個電話報告病情進展。他很滿意,我也很滿意。謝過大夫,我掛上電話,把沖好的咖啡灌進旅行水壺,然後退房出門,打車去了江對岸的武昌火車站。開往當陽的火車是一列嶄新的硬座車,每排四個座位,分列在過道兩側。座位兩兩相對,中間隔著一張小桌子。這是我向來討厭的格式,因為桌子下面的空間永遠不夠寬敞,對坐的四條腿總免不了為了空間的割據磕磕碰碰,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等到列車開動的時候,車廂裏居然全坐滿了。

  聊以自慰的是,我的座位在靠窗的一側,坐乏了好歹可以歪在車窗上打個盹。坐在我旁邊的是個女大學生,在南昌大學學國際貿易。她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去宜昌的三峽大學看朋友。宜昌是長江三峽大壩所在地,也是這趟列車的終點站,東距武漢三百公裏。我要去的當陽則是倒數第二站。車開了,大學生朋友拿出幾塊小蛋糕與我分享,我推辭不掉,只好接了過來。蛋糕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我拿出旅行水壺,用咖啡把它們沖下肚,女大學生也在一罐酸奶的幫助下解決了它們。

  對面坐著一個和女大學生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上車後始終保持著沉默。可能她的父母特別交代過,獨自出門時別跟陌生人說話。我幾次看到她欲言又止,把已到嘴邊的話生生咽回肚裏,然後扭頭望向窗外。沉默的姑娘旁邊坐著一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夥子。他花了一個鍾頭,細細讀完了一份報紙上關於最近國民黨主席馬英九訪美的長篇報道。隔著小桌子,我能毫不費力地看清報紙上的字跡,小夥子看完那篇文章時,我也看了個八九不離十。

  我在ICRT制作的最後一期節目就是采訪馬英九。當時我也跟他聊起,做完那次采訪,我就將辭掉工作去大陸尋訪隱士。他聞言大搖其頭,說中國大陸連真正的和尚都沒剩幾個了,更何談隱士。那是1989年,其時坊間剛傳出馬英九即將出任台灣“大陸委員會常務副主任委員”的消息。我采訪他也是因為這個消息。我本以為,既然他被選中執掌“陸委會”,對大陸應當頗為了解,但現在看來他大概是上任之後才開始用功的。

  看了一會兒報紙,我把注意力轉向車窗外的景色。在旅程的第一個小時裏,窗外紛至遝來的盡是典型的水鄉風光,河汊縱橫,池塘密布,除此之外便是連綿不盡的農田。水稻田已經開耕了,水牛在田間辛勤勞作,油菜花和桃花怒放著。所有的畫面都是一閃而過。突然之間,遠處出現了一個流浪漢,他肩扛鋪蓋卷,正在田間獨自跋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剛開始在中國旅行的時候,這樣的人曾經有很多,有男有女,他們沿著鐵路線扒貨車四處流浪,但最近這些年已經很少能看見他們了。可能是因為貨運列車越來越多地采用集裝箱運輸,也可能是貨場的管理越來越嚴,誰知道。但偶爾你還是能在鄉間看到這樣衣衫襤褸的流浪者,驚鴻一瞥,轉瞬即逝。

  旅程進入第二個小時,大洪山開始出現在北方的地平線上。水鄉平原逐漸演變成丘陵山地,稻田和水塘紛紛讓位給交錯分布的密林和梯田,人煙稠密的鄉村也被孤零零的農家代替。

  沉默的姑娘在鍾祥站沉默地下了車。列車繼續前行,跨過漢江,開始轉向西南方向。讀報的小夥子在荊門站也下了,一直坐在我旁邊的女大學生於是過去坐了他的位置。起初我以為她是為了看車窗外的景色,但沒過多久便意識到她這么做是為了看我。這讓我覺得既奇怪又別扭。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把一只胳膊撐在小桌子上,托著下巴,就這么盯著我看了四十多分鍾。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大膽。再和她說話的時候,我就跟心虛似的躲避著她的目光,老是不自覺地向窗外看。

  兩個小時之前,當我還在吃著她那幾塊難吃的小蛋糕的時候,她告訴我說下個月學校有一次很重要的英語考試。然而整個旅途中她連一個英文詞也沒跟我說過。後來,當鄰座紛紛下車之後,她又向我傾訴了她對美的熱愛:她喜歡旅遊,喜歡追求美的事物,而且當她說到這些的時候,還奇怪地壓低了聲音(盡管這完全沒必要,但好像很多中國人都有這種習慣)。她還說,到了宜昌,她會跟朋友一起去看新建成的三峽大壩,並問我是否願意一同前往。我婉謝了她的邀請,並告訴她,我在當陽約了幾個和尚見面。她對佛教一無所知,但又覺得佛教一定很有意思。她想知道我看起來這么愉快,是否跟佛教有關?我回答說,那可能是因為我對自己的要求比較低,而且遇到麻煩時知道繞著走(上學的時候,我最擅長的運動就是閃避球)。終於,在離開武漢四個小時之後,當陽到了。我跟女大學生互道珍重,然後下了車。

  下車後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返回武漢的列車車次。我已經買好了兩天後從武漢去韶關的火車票,所以必須及時趕回去。不幸的是,去武漢的火車每天只有一班,而且時間不好。如果後天走,將趕不上去韶關的火車,而明天走又太早,留給當陽的時間太少。所以,我不得不考慮坐長途車回去。

  出了火車站,外面空空如也。沒有建築,沒有路牌,除了一片空地之外一無所有。好在空地上還有兩三輛等著拉客的黑出租。我走過去,問一個坐在車裏的司機願不願意跑一趟長途汽車站。他說沒問題,八塊。我上了車,問他當陽出什么事了。他說當陽沒出什么事。這座火車站是新建的,它的周圍一無所有是因為政府決定把火車站建在遠離市區的地方,這樣居民就不會被火車的噪音打擾。我心裏油然升起對當地政府的敬意。

  當陽市區在火車站以南三公裏處。到了長途汽車站,我順利買到兩天後回武漢的車票。去武漢的班車幾乎每小時就有一趟,我選了早上9:20的那班,這個時間對我來說比較人道。出了車站,黑出租還在,我又請他把我送到玉泉寺去。寺院距市區也就十公裏出頭,司機開了個離譜的價錢——三十塊,但我懶得再糾纏,便上了車。當陽是個小城市,我們不一會兒就出了城,一路行駛在剛開耕的稻田和盛開的油菜花之間,朝著西南方向的玉泉寺駛去。

  玉泉寺以山得名,公路一直延伸到玉泉山腳下的山門前。因為寺院正在重修,外來居士只能在寺外的旅社歇宿。在距離山門還有一箭之地的路邊,我下了車,朝一家以前來過的家庭旅館走去。進了門,我發現前台居然站著一名僧人,便吃驚地問他怎么回事。僧人回答說,這家旅館現在已經歸寺院所有了。玉泉寺是整個湖北省名氣最大的寺院,但近代以來一直處於衰敗的狀態。兩年前,玉泉寺的前任方丈延請淨慧長老接任住持。僧人告訴我,自從淨慧到來,玉泉寺就接管了山門外所有私人開辦的小買賣。在淨慧的主持下,玉泉寺正在逐漸恢複禪宗寺院的格局。僧人還提到,當地政府把寺院周圍的一部分山林和農田也劃歸寺院使用。聽罷此言,我對當地政府又平添了一分好感。

  這家被寺院接管的旅店包括兩幢三層小樓。僧人和我現在待著的這幢樓是給短期訪客使用的。隔壁那幢則專為來此長期修行的女居士提供住宿,這會兒那裏面住了三十多位。填好住宿登記表,僧人把我領到三樓的一個房間,便離開了。我倒在床上,困意很快襲來,但很快又不幸被窗外的嘈雜驚擾四散。原來,隔壁的女居士們把小樓底層的大廳改造成了一間佛堂,我躺下沒多久,午齋後的課誦便開始了,吵醒我的不是女居士的誦經聲,而是隨之而起的鍾鼓聲。

  我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拿著小半壺路上沒喝完的咖啡出了門,來到旅館門前的曬台上。一位女居士正在那兒晾剛洗好的床單。她告訴我,所有住在隔壁樓裏的女居士都自願在旅館裏幫工。她們輪流值班,擔負著旅館的清潔工作。今天正好輪到她值日,所以她沒去參加正在進行的午後課誦。但她清楚地知道,無論是去佛堂課誦、禪堂打坐,還是下廚、打掃旅館,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可以是修行。她很感激淨慧長老為她們開辟的這塊小天地,使她能夠有機會實踐淨慧倡導的“生活禪”。女居士晾好床單便回樓裏去了。我在曬台上的一張桌子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一邊慢慢啜飲,一邊翻看剛才從旅館前台拿來的一本介紹玉泉寺的小冊子。

  玉泉寺以山得名,而玉泉山之名則得自山下的一眼名泉——珍珠泉。珍珠泉水品質上佳,向為本地茶客稱道。第一個來到玉泉山住山修行的僧人,便把他的茅篷建在珍珠泉之畔。如今的玉泉寺也在珍珠泉湧出的溪流下遊不遠處臨水而建。那位活在公元三世紀初的僧人名叫普淨,他並不是禪宗僧人。在他生活的年代,佛教傳入中國不過一百多年,禪宗要到三百年後才會出現。但普淨在修行時也會打坐入定。公元219年的一天,他正在珍珠泉邊的茅篷外打坐,關羽突然在他面前顯靈了。而就在幾天之前,關羽剛剛在當陽東南不遠的地方被敵軍斬首。

  普淨和尚與關羽早有交情。多年以前,他曾經在汜水關救過關羽一次,所以這次關羽又來向和尚求救。他的靈魂顯現在普淨面前,哀求和尚幫他接頭續命。和尚不為所動,反向他念誦那些隨他一同戰死或被他所殺的將士的名姓。聽到這些名字,關羽突然領悟到自我的虛幻,刹那之間,他的靈魂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當地人則堅信,關羽的靈魂並未消散,他一直留在當陽護佑當地百姓的福祉。中國社會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十幾個世紀的關帝信仰,就是從當陽開始的。有史以來的第一座關廟就修建在普淨和尚的茅篷邊上。後來,當陽城外又建了一座更大的關廟,關羽的無頭屍體也被葬於其中(他的頭顱則被葬在了洛陽)。隨著時間流逝,祭祀關羽的祠廟開始出現在中國的每一個村莊、每一處集鎮和每一座大城之中,他的香火之盛,崇拜者之多,即令觀世音菩薩也無法比肩。他還一度成為中國所有民間社團和眾多行業組織的保護神。不論是警察局還是黑社會,不論是資方還是勞方,也不論是賭棍還是大善人,士兵還是學生,佛教徒還是道教徒——簡單地說,只要是忠誠和義氣受到推崇的地方,就有膜拜關羽的中國人。

  普淨的茅篷成了後人紀念關帝顯聖的地方。與此同時,玉泉山中也開始零星出現其他佛教徒修建的茅篷和小廟。但作為佛門重地,玉泉山的轉折點出現在隋文帝開皇十二年(592年)。這一年,中國佛教天台宗的創始人天台智(538-597)來到山中。智是當陽本地人,但他十五歲時便出家為僧,履跡江南各地求法,中年後入浙江天台山創立伽藍,終成一代宗師,被隋煬帝尊為“智者大師”。592年,已經五十四歲的智者大師受到皇家的資助,回到故鄉開山創建了玉泉寺,並住寺三年,集中講授他的佛學思想。弟子將他講解《妙法蓮華經》要旨的論述和關於止觀修行法門的教誨分別筆錄下來,輯成兩部書,這便是天台宗的兩部根本經典《法華玄義》與《摩訶止觀》。

  因為天台智者大師住寺講法的關系,玉泉寺得以位列中國佛教四大叢林之一,也因此曆代屢經重修擴建。如今的玉泉寺裏,唯一一件從隋朝流傳至今的東西是一口公元615年鑄造的大鐵鑊,而其尺寸足以說明當年寺院的規模:這只大鍋煮出的飯足夠五百名和尚吃的。兩年前,也就是淨慧剛剛接掌玉泉寺方丈之位的那年,我曾來訪,淨慧長老帶我看過那口鐵鑊。不過這次,我約了見面的是玉泉寺的監院。第二杯咖啡喝到一半,監院來了。監院和尚法名寬祥,他開著寺院的越野車從重修度門寺的工地趕來。他把車停在旅館門口,招呼我上車。他要帶我去看重修一新的玉泉寺。

  重修以前,玉泉寺的大部分殿宇已經破敗不堪,只有二十五名僧人住在寺裏。寬祥說,等到重修工程全部結束,玉泉寺將會成為整個湖北省最大的寺院,足以容納二百名常住僧人。這項工程的最大金主依然是那位與淨慧過從甚密的香港老板。

  寬祥把越野車開到寺院大門外停下,我們下車進寺,穿過山門和座座殿堂,沿著一條小徑向後山爬去。半山腰上殘留著一座石台,據說就是當年智者大師講經的地方,幾座新修的佛堂正圍著它拔地而起。

  公元593年夏天,智在這座講經台上花費九十天時間,詳細闡述了《妙法蓮華經》的要旨。他並沒有對《法華經》作逐句的經義闡釋,因為六年前在南京的光宅寺,他已經做了這項工作。①這一次,大師的講解著重於透徹解析經文奧義。他從七種不同途徑層層深入,詳盡解說了蓮華妙法的五重玄義。第二年夏天,他又在同一地點,詳細教授了息心禪定和入境觀行的修行法門。

  智對佛法和修行的這種條分縷析的解說方式,正是菩提達摩和他的弟子們避之唯恐不及的。

  禪宗大師們總是強調“心”,避免“說”,即所謂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智者大師則正相反,他把佛法掰開了揉碎了反複地說。在智和達摩身後,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分別引出了中國佛教的兩大宗派:天台宗和禪宗。禪宗後來分出南北二宗,分歧點也在於此。

  寬祥帶著我到處參觀。我驚奇地發現,講經台周圍新建的佛堂全部以花崗岩為主要材料修築而成,柱子和欄杆是花崗岩的,連精雕細刻的門窗也是花崗岩的。這些石材都從遙遠的福建運來。

  工地上的幾十名工人也是福建人。寬祥解釋說,這是因為白蟻在玉泉山十分猖獗,木構建築往往難以耐久,維護成本也十分高昂。此外,當地潮濕多雨,對木材也是一大考驗。花崗岩的好處是不怕蟲蛀,當然也不怕雨淋。

【書籍目錄】
第1頁:第一章 不立文字 第2頁:第二章 不見如來
第3頁:第三章 無山 第4頁:第四章 無家
第5頁:第五章 無始 第6頁:第六章 無相
第7頁:第七章 無心 第8頁:第八章 不作,不食
第9頁:第九章 無鏡亦無塵 第10頁:第十章 不得閑
第11頁:第十一章 不見桃源 第12頁:第十二章 不辨東西
第13頁:第十三章 不分南北 第14頁:第十四章 不死
第15頁:第十五章 無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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