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長沙)溈山(今湖南寧鄉縣西)靈佑禪師,百丈懷海禪師之法嗣,俗姓趙,福州長溪(今福建霞浦)人。年十五即辭親,依本郡建善寺法常律師出家,二十三歲受具足戒。後從錢塘義賓學習戒律。此時,靈佑禪師雖然對大小乘教法以及戒律都有了一定的研究,但是,他深感深奧的義理畢竟不能代替實際的修行,更不能保證臨終解脫。因引,他決定放棄義學的研究,尋找新的修行途徑,他說:“諸佛至論,雖則妙理淵深,畢竟終未是吾棲神之地。”
于是,他開始外出遊方。在巡禮天台智者大師遺蹟的途中,靈佑禪師遇見了寒山子。寒山子點化他道:“千山萬水,遇潭即止。獲無價寶,賑恤諸子。”但是當時,他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後來又在國清寺遇見了拾得,拾得亦同樣點化他。這時他才省悟,二位大德是在勸他南下江西參禮百丈禪師。當時百丈禪師尚在馬祖塔所在的寶峰山泐潭寺。所以說“遇潭即止”。
于是,靈佑禪師便直下江西建昌泐潭寺,參禮馬祖法嗣懷海禪師,準備跟隨他專習學習南宗禪法。百丈禪師一見靈佑禪師,便知道他將來是個大善知識,于是收他為入室弟子,並居參學之首。
一天,靈佑禪師侍立次,百丈禪師問:“誰?”
靈佑禪師道:“某甲。”
百丈禪師問:“汝撥爐中有火否?”
靈佑禪師即撥火爐,回答道:“無火。”
百丈禪師不信,于是親自起來,拿火箸深撥火爐,發現了一些零星小火。他鉗起來,舉給靈佑禪師看,說道:“汝道無這個!”
靈佑禪師言下發悟,當即禮謝百丈禪師,並陳述自己剛才所悟的道理。
百丈禪師道:“此乃暫時歧路耳。經雲: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時節既至,如迷忽悟,如忘忽憶,方省已物不從他得。故祖師雲:悟了同未悟,無心亦無法。只是無虛妄、凡聖等心。本來心法元(原)自備足。汝今既爾,善自護持。”
第二天,靈佑禪師隨同百丈禪師入山勞動。百丈禪師問:“將得火來麼?”
百佑禪師道:“將得來。”
百丈禪師問:“在甚處?”
靈佑禪師于是拈起一枝柴,吹了兩吹,便遞給百丈禪師。
百丈禪師道:“如蟲禦木。”
靈佑禪師悟道不久,恰逢司馬頭陀從湖南來。司馬頭陀告訴百丈禪師道:“頃在湖南尋得一山,名大溈,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之處(前不久我在湖南找到一座風水極好的山,名叫大溈,那是一個手下有一千五百人的大善知識所住的好道場)。”
百丈禪師道:“老僧住得否?”
司馬頭陀道:“非和尚所居。”
百丈禪師問:“何也?”
司馬頭陀道:“和尚是骨人,彼是肉山。設居,徒不盈千(和尚是個骨瘦之人,而那座山卻是豐腴之山。假設你在那兒住山,徒眾不會超過一千人)。”
百丈禪師道:“吾眾中莫有人住得否(我的弟子中是否有人住得此山)?”
司馬頭陀道:“待歷觀之(待我一一觀察)。”
當時,華林覺禪師為百丈手下的第一首座,其德望很高。百丈禪師于是讓侍者把他請來。
百丈禪師于是讓侍者把他請來。
百丈禪師頭問司馬頭陀:“此人如何?”
司馬頭陀便請華林覺禪師先謦欬(qing kai,咳嗽)一聲,然後走幾步,說道:“不可。”
于是百丈禪師又令侍者請靈佑禪師來,當時靈佑禪師為典座(負責寺院伙食)。
司馬頭陀一見就說:“此正是溈山主人也。”
當天晚上,百丈禪師遂召靈佑禪師入丈室,囑咐道:“吾化緣在此。溈山勝境,汝當居之,嗣續吾宗,廣度後學。”
後來華林覺禪師聽說了這件事,心中頗為不平。于是,他找到百丈禪師,問道:“某甲忝居上首,曲座何得住持?”
百丈禪師道:“若能對眾下得一語出格,當與住持(如果你能當眾對我的問題下得一出格的轉語,我當把溈山的住持位子交給你)。”
說完,便指著淨瓶問道:“不得喚作淨瓶,汝喚作甚麼?”
華林覺禪師道:“不可喚作木(木突)(tu,樹兜子)也。”
百丈禪師于是問靈佑禪師,靈佑禪師一腳將淨瓶踢倒,徑直走了出去。
百丈禪師笑道:“第一座輸卻山子也。”
于是,靈佑禪師便前往大溈山開闢道場。
大溈山山勢險峻,山深林密,多野獸出沒,人蹟罕至。靈佑禪師自來此山,日與猿猱為伍,全靠採拾橡栗充飢,生活極為艱苦。這樣過了六七年,竟沒有一個人上山來。
靈佑禪師私自念言:“我本住持,為利益于人,既絕往還,自善何濟(我住持此山的本意是想利益眾生,既然住在這裡,與世隔絕,獨善其身,有什麼用呢)?” 因此想放棄這座山,去其它的地方。當他下山走到山口的時候,只見路上蛇虎交錯,豺狼成群,擋住了他下山的去路。靈佑禪師道:“汝等諸獸,不用攔吾行路。吾若于此山有緣,汝等各自散去。吾若無緣,當等不用動。吾從路過,一任汝吃。”話音剛落,蟲虎便四散而去。于是靈佑禪師重新回到原來居住的小庵,繼續等待因緣。
這樣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懶安和尚帶領幾位僧人從百丈山前來,輔佐靈佑禪師。懶安和尚對靈佑禪師說:“某與和尚作典座,待僧及五百人,不論時節,即不造粥,便放某甲下(我前來給和尚當典座,等到此山住僧眾達到五百人,不管情況如何,我不再當典座,請你放我下山)。”靈佑禪師答應了。
從此以後,山下的居民漸漸地知道了山裡面住有和尚,于是相率共造梵宇。當時,相國裴休任潭州刺史,與靈佑
禪師關系甚為密切。他對靈佑禪師的弘法活動,經予了很大的支持和保護,尤其是在會昌法難期間。因此,會昌法難以後,大溈山很快就成了四方學人爭相輻輳的大叢林。靈佑禪師也因此而成為一方宗主,人稱“溈山禪師。”
靈佑禪師在大溈山說法四十餘年,接引了一大批信眾,其手下法將林立,多為一方化主。他的接人手段多種多樣,其接人公案和法語,千百年來一直被視為禪林瑰寶。現舉三則,從中我們可以一品溈山法味。
1.上堂:“夫道人之心,質直無偽,無背無面,無詐妄心。一切時中,視聽尋常,更無委曲,亦不閉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從上諸聖,只說濁邊過患,若無如許多惡覺、情見、想習之事,譬如秋水澄渟,清淨無為,澹泊無礙,喚他作道人,亦名無事人。”時有僧問:“頓悟之人更有修否?”師曰:“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時,修與不修是兩頭語。如今初心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曠劫習氣未能頓淨,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可別有法,教渠修行趣向。從聞入理,聞理深妙,心自圓明,不居惑地。縱有百千妙義,抑揚當時,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計,始得。以要言之,則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萬行門中,不舍一法。若也單刀直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
2.僧問:“如何是道?”師(靈佑禪師)曰:“無心是道。”曰:“某甲不會。”師曰:“會取不會底好!”曰:“如何是不會底?”師曰:“只汝是,不是別人。”復曰:“今時人但直下體取不會底,正是汝心,正是汝佛。若向外得一知一解,將為禪道,且沒交涉。名運糞入,不名運糞出,污汝心田。所以道不是道。”
3.師(靈佑禪師)睡次,仰山問訊,師便回面向壁。仰曰:“和尚何得如此!”師起曰:“我適來得一夢,你試為我原(解釋)看。”仰取一盆水,與師洗面。少頃,香嚴亦來問訊。師曰:“我適來得一夢,寂子為我原了,汝更與我原看。”嚴乃點一碗茶來。師曰:“二子見解,過于鹙子。”
上所引三則語錄,非常有滋味,若能契會,雖千載之下,亦能與溈山禪師把手共行。靈佑禪師一生孜孜孜不倦地敷揚宗教,長達四十餘年,經他點撥,開悟的人不可勝數。他生前甚至說,死後要向異類中行,行菩薩道,作眾生不請之友。他曾經上堂雲: “老僧百年後,向山下作一頭水牯牛。左脅下書五字,曰:‘溈山僧某甲。’當恁麼時,喚作溈山僧又是水牯牛,喚作水牯牛又是溈山僧。畢竟喚作甚麼即得?”。後有人就此公案述偈頌曰:
“不是溈山不是牛,一身兩號實難酬。
離卻兩頭應須道,如何道得出常流。”
溈山靈佑禪師入寂于大中七年(853)正月初九,春秋八十三,戒臘六十四,塔于溈山,謚大圓禪師。